5、表白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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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前厅右侧的走廊穿行，廊柱上攀满素馨和铁线莲，轻盈雅致。行到走廊的尽头，豁然开朗，前方便是一片枝繁叶茂的庭园。
罗德尼缓缓踱着步，带领女孩来到一片法桐的树荫下，点头欠身示意女孩坐在圆形石凳上。
女孩矜持地提着裙子两侧，轻柔坐下。
罗德尼随后在相邻的圆形石凳上坐下。
七月的暖阳明媚肆意，照得辛西娅乌黑的发色闪着深蓝，锦缎面料的长裙熠熠生辉，裙摆的花边随风轻摆，露出一双娇小秀美的脚。要不是见到它们在拨弄两支鞋尖翘起、绣金丝镶珍珠的小巧晚礼鞋，真会以为这是帕罗斯的大理石雕成的。轻风拂过，树叶缝隙中投射下的微光也随之摇曳，为女孩增添了几分圣洁高贵。
罗德尼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恍惚间就像看到了意大利十五世纪名画《春》的情景，穿着长裙的姑娘似笑非笑，眉目含情。
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吗？以前的罗德尼也不信。
辛西娅看向罗德尼，露出一个甜美纯洁的微笑，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快请说吧。
罗德尼略作迟疑，终是说出口：“辛西娅小姐，请允许我直抒胸臆，比起您的姓氏和容颜，我更欣赏您的气度。在巴黎，我见过许多美貌的贵妇人和俏小姐，或是娇艳，或是清冷，但总不如您独特的气质。”
辛西娅心中暗笑，当女孩的长相身材夸无可夸时，称赞气质总是一种百分百稳妥有效的方式。
罗德尼敞开心扉，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不知用哪个词才能形容得贴切，气质？或是风度？不一定纯洁无瑕，但总是真诚坦然，有着真实的怯懦和害羞，也有真实的勇敢和善良。您知道的，这种气度不在交际花的娇柔作态中，而总从田野间劳动的母亲、在礼拜堂唱诗班的孩童脸上寻觅到。而我也真诚的请求您，请您相信我的能力和品行，如若您选择了我，我定不会让您的心意辜负。”
辛西娅有些动容，心下十分感动，“罗德尼子爵先生，在我认识您的几个小时里，我认为您同样气度高贵，从容优雅。请您原谅我之前的回应，我想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互相理解。”
罗德尼流露出难掩的失望，一声叹息。
“辛西娅，其实我很羡慕您。”
“您有一个好姐妹和好哥哥，在您需要时挺身而出，不让你被人轻慢；您有一个好父亲，想方设法为您谋求幸福，不让你余生穷困失意。”
“而我从乡野出身，在亚眠市镇的服装厂做过工，在军事学校受过欺凌，在前线负过几次重伤，在波旁宫卑躬屈膝。”
“我度过前二十年的人生，就像一场绵绵久远的苦役。”
“在迢迢半生都无法捉摸的幸福里，直到遇见您。”
“如果说这一切苦难是遇见您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我恳求天主加诸我双倍的苦难，让我得以获取您的芳心。”
“因你而生的一切苦果，我都要亲尝。”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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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不上高明的告白手法，甚至有些唐突笨拙。
辛西娅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要跳出来了。
前世母胎单身二十几年，重生就被这样猛烈的攻势追求，在好多个瞬间，险些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句“我愿意”，但她每次都迟疑了。正是因着多年的剩女心态，反而不易接受突如其来的心意。先婚后恋的戏码，总只出现在童话里，速生的爱情会速朽。
辛西娅想起拿破仑和约瑟芬，一个是彪炳史册的法国皇帝，一个是秀丽高贵的约瑟芬，这般才子佳人，他们的爱情也曾这样热烈和真挚，正如他们的情诗：
【我没有一天不是在爱你之中度过，我没有一个夜晚不将你拥抱在怀里，】
【没有一个女子赢得我如此之深的爱心，赢得过更多的痴情、狂热和温顺，】
【非死亡莫能将我们分离。】
而他们死别前就已生离。
辛西娅决心要秉着初心，坚持自己的恋爱观，凭自己的心去辨别和发现。
心意已定，辛西娅便也坦然相对，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罗德尼，您的夸赞令我欣喜，您的表白却令我惶恐——请容许我暂且将您视作挚友。”
“您不必为此难过，我会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
“何况，我们即将同去马赛，看看这个世界，也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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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罗德尼以他一贯的优雅风度表示了理解，并适时转移了话题，“友人辛西娅小姐，您去过马赛吗？”
“没有，”辛西娅温婉回应，“别说遥远的南方了，我最远只去到过巴黎近郊的奥威尔和普罗万小镇。至于马赛，我只知道这是一个风光旖旎的港口城市。这次出行，我会努力不给您添乱，顺便增长一下我浅薄的见识。”
“我明白了，您养尊处优，没有见过世间的疾苦——当然，这不是您的错，这偏偏是一种幸运。”罗德尼沉思片刻，仿佛思绪也飘到遥远的远方，“您知道吗？在伊赛尔省、瓦尔省和阿尔卑斯省，农民连小推车都没有，粪肥要靠人背到田地里。他们没有蜡烛，只好点燃含着树脂的枝丫或者蘸着树脂的麻绳。多菲内地区的整个山区都是这样。他们要把半年的面包做出来，用干牛粪烤好，到了冬天，面包要用斧子劈开，放进水里浸泡上一天一夜才能吃。”
辛西娅默然，尽管她对十九世纪平民的生存状况之差有所预料，当罗德尼说出这些真实困苦的情景时，心里还是荡漾起愁绪。
“我很遗憾。”辛西娅试图找出适当的词语表达这种感觉，“我在巴黎生活了十六年，但又像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我理解您的善良，它使您能与世间疾苦感同身受，我敬佩这份善良。”罗德尼看着辛西娅，依然是温和的目光，“您的这份善良在心底，只有亲近的人能发现吉光片羽。而有些人将善良放在嘴上——我不妨直说，正是那些光辉伟大的神甫和主教，披金戴银，饰以徽章，吃着年金，餐桌上有美味佳肴，身边有仆役侍候，天天肥吃肥喝，出门趾高气扬，乘坐华丽的马车，随从前呼后拥，住的府邸非常气派。他们坐在高头大马的车上，还打着赤脚走路的耶稣·基督的旗号。”
罗德尼捏紧了拳头，愤慨充溢在胸腔，与往日的优雅判若两人，“去他妈的，胡编乱造！编出妖魔鬼怪来吓唬小孩，还编出耶和华来吓唬大人。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眼里，下等人，那些赤脚汉、穷光蛋，不过是人形状的可怜虫罢了！他们攫取走金银、田地、房屋、财富和自由，而施舍以传说、虚幻、永生、天堂和星宿。”②
仿佛忆起了充斥苦难的过往，罗德尼眼里掠过一丝痛苦，旋即又由满满的坚决取代，“现在我得以站在您的面前，正是因为我已从苦难中走来，我决不允许这一切卷土重来！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
辛西娅深为震动，从现代社会到王公贵族，她的经历使她无法想象这个男子经历了多少时乖命蹇，而走到了封官进爵；她的重生起点，这个男子付出了二十年的蹈厉奋发。
她看着面前有些陷入偏执的男人，却无意苛责，只无来由的升起一阵心疼。
她想起前世一位作家的话。苦难几乎是永恒的，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苦难。
人生是一场修行，这是一条悲欣交集的道路。它有一千个理由让人哭，人总要找到一个理由让自己笑。
“罗德尼，您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棒了，请收下我这句轻飘飘的敬佩。我相信以您的才能，您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罗德尼深呼一口气，将汹涌的情感压抑下，“我很抱歉，辛西娅，让这样的我冲撞了您。您知道的，这些话付诸《箴言报》，将会被打成异端；而倾诉给一个友人，那她定是可敬可靠的挚友。我正是如此毫无保留的相信您。”
辛西娅莞尔一笑，“我也是。我感念您把我引为挚友的深情厚谊，也请您暂且原谅我的无知和任性。我没有经历过外面的大风大浪，走过的足迹也只是从一个宅邸到另一个庄园。和您相比，我为我贫瘠的生活感到羞愧。万幸托您的福，借着这次远程的旅途，我有机会走出巴黎的大街，走过市镇小巷，走过乡野小道，不至于总做一个甜美无知的贵小姐。”
罗德尼看向辛西娅，浅浅的绅士笑，显露出一种别样的温情脉脉，“您这样说，倒使我觉得更加敬佩，更加亲近了。”
阳光和煦,微风轻柔，榆树也徐徐地晃动着枝丫。这对年轻男女并排穿过长廊，款款向前厅步去。
温馨恬适的气氛酝酿铺陈，像南罗讷河谷的葡萄酒氤氲起香气。而经过这番畅谈，与其说是恋爱的气息，不如说是一种彼此心照的奇妙体验，让罗德尼逐渐迷醉。
他试图牵起她的手，却又担心显得冒失。一想起自己作为挚友的身份，他在战场上的勇敢无畏，在议会上的果决机敏，此刻便荡然无存了。
廊柱上的素馨随风轻摆，不胜凉风的娇羞。而铁线莲纤细的藤蔓，正奋力向着她生长。
谁说植物没有情感，它的情感正热的发烫。像是要完成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世纪牵手，再蜿蜒缠绕挽成一个同心结。
作者有话说第5章 表白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