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情敌的初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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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在布鲁塞尔郊外的滑铁卢，面对铁骑和火炮战阵，比利·罗德尼元帅准儿会想起马赛旅途上的那个遥远的晚上。在玫瑰花香弥漫的特鲁瓦小城的客栈，餐桌上影影绰绰的烛光里 ，他第一次遇见那个与他纠缠相争半生的男人。煤气灯的火苗窜动摇曳，活像毒蛇吐着信子，为一场旷日厮杀拉开序幕。
一行人简单介绍后，男子落落大方地自报名讳，哈里，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名字。
“哈里？”罗德尼叉起一片炖牛肉——特鲁瓦毗邻勃艮第地区，也沿袭了勃艮第传统的特色烹饪制法，牛肉用红酒兑入高汤和辛香料慢炖，轻轻咀嚼便只觉细嫩入味。
享用着特色风味，罗德尼慢条斯理地说，“您没有说您的姓氏。”
“是的，我没有你们这样显赫的门庭。如果您执意想了解，我也愿意坦诚相告：维克多，哈里·维克多。”哈里陈述，不卑不亢，“如同您来自巴黎城内的深门大院，我来自巴黎城外的维克多家丝织铺子。”
罗德尼脸色稍缓，仿佛这个答案正合他的心意。
“是的，这很好，我听说东方有一句话：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辛西娅两眼放光，服装总是时尚无法避免的一个分支，“听起来像是一名家庭手工业者，您一定对丝织工艺很了解吧？上天将棉花和蚕丝赐予给人类，而真正令我好奇和钦佩的，得是怎样辛勤的双手和灵巧的机械，将这些原料纺织成布料，织成各式服装，穿戴在各种人群身上。噢，我有太多这样未知的困惑，碰巧有机会向您讨教。”
“我很荣幸向您讲解。”哈里看向身边的辛西娅，好奇托腮的纯真模样，真是一位迷人的女士。
“老实说，这是我父亲的铺子，他是一个闲不下来的勤劳工人。我在神学院念书的闲暇，偶尔客串下铺子里的帮工，对丝织加工也略知一二。”哈里放下刀叉，轻笑着为辛西娅讲解。
“我家的丝织铺子，如您所说，是家庭式的小作坊，只有一台手摇式的珍妮纺纱机——比不上大纺织厂的蒸汽纺织设备，还是需要人来费力操作，不过相比老式的纯手工纺纱制法，要快许多呢，一次可以纺出十几条纱线。”
“这些丝线，最终制成布匹去售卖——这是个费力活儿，我这样不太熟练的织布工人可跟不上珍妮机上出来纱线的速度。好在塞纳河不会向穷人收费，靠水吃水总是没错的，我做了一台简易的水力织布机，可以通过水流推动滚轮来产生织布的动力，帮我可敬的父亲省下了一些劳力。在塞纳河水位上涨的季节，它便派上了用场。我得说，我不是一个好的纺织工人，但可能是一个好的木匠。”
“不，您可能是一个杰出的发明家。”辛西娅由衷的赞叹。
“我想我当不上您的赞誉。在英格兰，杰出的发明家们早已制造了蒸汽动力的纺织设备，我们国内的大纺织厂都已经用上了呢。不过，我们小铺子没有财力引入这些先进设备，我也无缘见过这些精巧的机械。和这些杰出发明相比，我只是关起门来进行拙劣的仿造。”
“您实在过谦了，我觉得您大有作为。”
辛西娅笑上眉梢，她知晓很多理论，但没有足够的机械专业知识来付诸实践，此刻看到心灵手巧的哈里，竟有一种遇到知音的狂喜。
没有理会到罗德尼的嘴角抽动，辛西娅兴奋地拍了一下身边哈里的肩膀：“哈里先生，您有没有考虑过进修一下机械发明，好将您父亲的丝织铺子发扬光大呢！”
辛西娅心下也暗笑，感觉自己好像那些推销员，拉着无辜的路人说，“您听说过安利吗？”
“很抱歉，我志不在此，至少目前是的。”哈里略带歉意的笑着说，仿佛辜负了女孩的期望是一种罪过，“辛西娅，您叫我哈里就好，如同我对您的称呼。我理解你们贵族的礼节，不过对我而言，朋友之间不必如此，绅士风度不在于这些繁文缛节嘛。”
“好的哈里，你是个有趣的男人。”辛西娅从善如流。
桌下，鞋子传来轻轻踢踏的触感，是艾米莉亚，辛西娅转过头看去，她正朝着辛西娅挤眉弄眼呢。
艾米莉亚嗅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好姐妹很少这样主动，否则也不会搁置罗德尼的求爱。何况这样的亲热态度是对一个刚刚认识的男子，更显得不寻常。
感受到好友的调笑，辛西娅一边抿着嘴微笑，一边在桌下轻踢回去。
“哈里先生，如果您是因为资金上的顾虑，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如果您有意采购设备，扩建工场，我可以预支给您五万法郎，归还日期都好商量。”
沉默的罗德尼突然出声。
桌上的同伴们不约而同地讶然看向他。五万法郎不是一个小数目，辛西娅和巴特的父亲，威尔子爵的年金也“仅仅”三万法郎，这笔钱足够维持一个贵族家庭一年内的奢侈用度，更是一个普通工人辛勤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罗德尼自然有他的打算。男人争风吃醋、打压异己时，金钱的羞辱总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与其说这笔钱用来资助哈里置办产业，不如说是拿来收买他的自尊。五万法郎，无论能否收回这笔债款，罗德尼要他从此只能仰视自己，让他心里清晰地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逾越。
“哦？”哈里眉头一皱，突如其来的好意令他讶异，面对这笔巨额启动资金，说没有丝毫动心几乎不可能，但他更明白命运的一切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谢谢您的好意，您的慷慨令我受宠若惊，尤其我们萍水相逢，仅仅一道晚餐的情谊。很抱歉，我得拒绝您的好意。我无法为您提供任何担保，我不能让您为我承担扩建工场的风险。”
哈里思忖少顷，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早在马赛谋了一份差使，在警察署工作。这趟申请了休假回巴黎省亲，眼下正准备回去述职。”
“嗨！无巧不成书哇，我们也是去马赛，”艾米莉亚笑道，“如果你能同行，有的人会很开心的。”
“艾米莉亚小姐，您的马车只有四座。”巴特纠正道。
“噢，对哦，”艾米莉亚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巴特你可以胜任车夫的位置。”
巴特苦笑，“小姐，您是认真的吗？”
“不必了，我乘坐公共驿车就好。”哈里直言，也向巴特一行人微笑致意，“也祝你们的旅程一路顺风，马赛是一个好地方，你们会爱上它的。海风，暖阳，礁石，海港，货船的桅杆，工厂的烟囱，就像一幅自然与人力融合的绘卷。在巴黎，在里昂，在斯特拉斯堡，您可见不着。”
“哈里，您去过很多地方？”辛西娅化身好奇宝宝。
“勉强算是吧。我喜欢游历世界的感觉，就像你们出行遥远的马赛一样。”哈里笑道，“比起游历，我更喜欢‘大游学’①这个词。英国的先哲，弗朗西斯·培根，就提倡年轻人除了书本外，也该多出去旅行。”
“是的，我知道他的《论旅行》，一知半解，嘿嘿。”辛西娅笑得像个答对老师提问的学生。
“先生，小姐们，天色已晚，如果您也享用完晚餐，我提议尽早回房休息。毕竟，明天还得早起赶路呢。”
罗德尼打断道。他努力维持他的谦和风度，妒忌已在心底沸腾。
“好的，罗德尼先生。”同伴们回应。
罗德尼一口饮完杯里的半截红酒，向同伴们点头致意，便率先走出客厅，回客房盥洗歇息了。
辛西娅向客栈老板借来纸笔——这还是一张印着客栈广告的传单，在空白处飞快地书写下她在巴黎的住址，递给身旁的哈里，“哈里，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来这里找到我。”
“好的，辛西娅。”哈里双手接过少女墨迹未干地纸张，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入衣服的内层口袋里。
“拜托，有被你俩笨到，”艾米莉亚打趣道，“辛西娅，在马赛还有见面的时候呢！哈里，你也是的，你去香榭丽舍大道随便打听，就知道德·卡斯蒂伊家的宅邸了！”
“我知道，”哈里回答，“这位女士的馈赠，就值得我妥善保管。”
稍微有一点点唐突，但不碍事。
辛西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盈盈地点头告退，“晚安哈里，晚安艾米莉亚和哥哥。”
艾米莉亚挥手作别，身子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等到辛西娅和巴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
“等等，哈里，”艾米莉亚轻声说，面色少见的慎重，“小心罗德尼，难保他会给你使什么绊子。”
“嗯？”哈里疑惑地回头。
“你不用奇怪，你刚当面调戏了他的未婚妻。至少他认为是。”
“你是说辛西娅？”
“是的，但也不完全是。”艾米莉亚顿了一下，“辛西娅还没有应承这份婚事，她说回巴黎后再给出答复。贵族联姻，你明白的。”
“是吗？万幸。我得承认，辛西娅小姐是一个迷人的女士，旅程上结识她很开心。”哈里不假思索，“至于罗德尼先生，我想我今晚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和举动。”
“我只是提醒你，罗德尼并不总是面儿上这么温文尔雅的。”艾米莉亚叹口气，“你多留个心眼吧，辛西娅很看重你这个朋友，我感觉得出来。”
“谢谢你的提醒，我想我明白了。”哈里心下了然，听了艾米莉亚一席话，他恍然想通了罗德尼慷慨出借五万法郎的意气之争。
总是这样，男人更能识破男人的本意。
“我走我的路，罗德尼先生也无法左右。如果真如您所说，请替我转告他——我不怕任何人，因为我不求任何人。暗中的诡计也好，明面的决斗也好，哈里·维克多一一受之。”
艾米莉亚无语扶额，这哈里看起来挺灵光的，怎么就犟得像头牛呢？罢了，以后由得辛西娅伤脑筋去吧。
“那么，晚安了先生。”艾米莉亚头也不回地走向她的客房，“马赛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情敌的初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