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栩》宿玉

2、宿醉

　　今天是周六，尽管要上课，但难得的没有晚自习。
　　温栩一听到下课铃就收了包往外走。开了手机，正好看到了乔阿姨发来的消息:
　　“小栩，阿姨这里还有个案子需要收尾，可能还要一会儿才到家。你自己先打个车回去吧，地址发你了。”
　　还送了个趴着的小仓鼠表情包。
　　温栩扫了两眼，倒也没说什么，切了微信转去滴滴打车。

　　虽然周六放学早，但这会儿也到了傍晚时分。天边的光由白转红，越发强烈，照的人眼睛发酸。
　　温栩低头盘着手机，没注意旁边多了个人。

　　“儿子，打车呢，载我一程呗。”旁边那位不要脸的开了口。
　　听着语气，傻逼都能猜到是谁，于是他头也没抬，直接回了句:“抱歉，不顺路。”
　　说完后，温栩也没再管他。正巧看到有人接单，想也没想就点了确定。

　　上了车，温栩才想起来某个不要脸的，趁着车还没开，按下车窗向外面看了两圈，没看到人。
　　“怎么了？现在可以走了么？”司机一脸疑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开，于是转过上半身来问了句。
　　“没事。可以了。”温栩说着，心想:反正这人也不至于走丢了，我管他呢。

　　到了家，温栩这才想起来没有钥匙，于是给乔阿姨打了个电话过去。听到的却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大少爷:“………………”无奈之下，只能点开微信给对方发了段文字。

　　温大少爷自诩倒霉，在门外转了两圈。实在无聊，索性趴在楼梯扶手上刷起了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一位备注名为神兽的朋友发的。神兽真名为齐林，是温栩初中认识的兄弟。当初温栩还处于中二期，想来想去觉得神兽这个称呼挺适合他，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内容很震撼。知道的知道他痛失兄弟很是难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兄弟死了。
　　“缅怀我的兄弟温栩，让我们一起，双手合十，为他默哀！”还不忘艾特一下温栩。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堆二傻子复制黏贴了一长条发在评论区。
　　想起齐林是从小到大的语文不及格专业户，用词不当倒也情有可原。

　　所以，心胸开阔的温栩只是动了动手指，淡淡地评论了一句:谢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评论刚发出去，就又收到了“神兽”的回复。
　　“！！！好兄弟！我好想你啊！！！！”
　　“。。。”温栩揉了揉眼睛，思考了很久都没想通:我是瞎到什么程度了才找了这么个傻逼当兄弟。

　　等他放下揉着眼睛的手，瞥见余光里有个人站着。
　　他心里先是一惊，然后转过头，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卧槽？！沈期？！
　　温栩的脑子瞬间爆炸。
　　“你有点眼熟。”
　　“是么？同感。”沈期扬了一抹笑颜，悄悄扫了一眼大少爷的手机屏幕。入眼便是那句:我好想你啊。外加四个感叹号。

　　鲁迅云:不是在沉默中爆发，便是在沉默中灭亡。
　　于是沈期不怀好意地先开了口:
　　“呦，早恋啊。”说着，看似漫不经心地掠过温栩的手机。
　　大少爷先是一愣，感受到他的目光后才明白。温栩摁熄手机屏幕，回应着:“关你鸟事。”
　　挺凶的。

　　要不是乔阿姨突然来了电话，照这节奏下去，这两人儿准得在楼道口就打起来。

　　“喂？小栩啊，阿姨刚刚有点忙，这会儿才看到消息。”
　　“这个点儿了，期期应该到家了，你敲一敲门试试？”乔珊珊应该还在路上开车，电话那头传来不少大马路上特有的喧嚣。
　　乔珊珊不知道的是，她口中应该到家了的“期期”，此刻正和她儿子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门口。
　　可能是见温栩迟迟没回应，又或许是其他，乔珊珊等了两秒就挂了电话。

　　“走了，进屋再说。”沈期侧过身，拍了拍定在一旁的温栩。
　　“哦。”出于礼貌，温栩还是应了一声。

　　跟着进了门，大少爷随手关上门。在这个房子里简单转了转。
　　房子不算大，因为是顶楼，所以自带一个六楼的阁楼，约莫二百来平。住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房子是木式装修，带着点复古的年代感，客厅的墙上挂满了沈期和温栩小时候的合照。而大少爷盯着这些照片看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五楼是两室一厅一卫，六楼的阁楼也是一样的配置，不过外面多了个露天的阳台。整体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由于小时候也住过一阵子，温栩对这里还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印象不太深罢了。现在重新站在这个家里，以前的一些回忆，好的、不好的，也都一个劲儿地从脑子里冒出来。
　　“我行李……”温栩依旧看着合照，头也没回。
　　“想要行李啊？叫哥哥，哥哥拿给你。”沈期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撑着合照墙。
　　“死一边儿去。”温栩转过身，目光凌厉地正视对方。
　　“才几年不见，就这么没礼貌了？真是没小时候可爱了。”沈期说着，摊了摊手。
　　“你他妈……”
　　温栩刚给他表演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怼，结果门铃就响了。

　　“叮叮叮……”温栩绕过沈期，三两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没等他看清来人是谁，一个黑影就冲了进来，紧紧抱住了他。
　　是乔阿姨。

　　“小栩！好久不见～”乔珊珊拍了拍温栩的背，笑着说。
　　温栩有点懵，心说这剧情发展好像太快了点。
　　乔阿姨身上淡淡的木槿花香钻入鼻腔，温栩闻着这花香，感觉很熟悉。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两个人在家门口拥抱，而作为乔珊珊亲儿子的沈期却被晾到了一边。
　　为了刷点存在感，沈期开了口“妈……行了吧，你小心吓到人家。”

　　这话一说，乔珊珊就像触了电，她向后退了两步，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小栩啊，阿姨太高兴了，忘了你不喜欢跟别人亲近了。”
　　其实温栩只是小时候认生，而且后来也是皮过一阵子的，现在倒也没什么了。但是乔阿姨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默默认下来。

　　“来！干杯！热烈欢迎小栩入住咱们家！”饭桌上，乔珊珊高举一杯rio，豪爽地扬了扬手臂。
　　“欢迎！”沈期不愧是乔珊珊的儿子，很捧场地拍了拍手。
　　反而是温栩，呆呆的坐着，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被别人这样关注过。

　　反应了一秒，大少爷也扬起玻璃杯“谢谢阿姨，我就以茶代酒好了。”说罢，一口喝下。
　　“好好好！小栩是个好孩子啊！哈哈哈！”乔珊珊高兴坏了，清冷的家里又多了个小男生陪她，这换谁谁不高兴？

　　吃饭前期，画风都非常正经，乔阿姨和温栩谈了一堆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可是等乔阿姨喝醉后，画风却逐渐离奇起来。
　　“小栩啊！阿姨跟你说啊。阿姨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嘴特别挑，每次给你买小零食都要精挑细选好久”，乔珊珊顿了顿，打了个嗝，又道“你啊，最喜欢吃蛋黄酥啦，不吃葱、姜、蒜、香菜、洋葱和苦瓜，特别喜欢吃糯的，玉米要甜的，红薯要烤的，不喜欢吃鱼、虾，不吃生的海鲜，不能吃太辣的，微辣还可以，讨厌一切有花生的东西，不喜欢喝蔬菜汤，早餐喜欢吃面包……”
　　乔阿姨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回忆着。沈期也若有所思认真听着。
　　等最后一句话说完，屋子里安静了很久。温栩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但是，还有人为他记着，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记着。

　　“阿姨今天说这些话，不是想向你邀功讨赏。只是想告诉你:尽管你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国外，阿姨也知道他们对你的关爱很少。但是，没关系，阿姨我还在。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在你和期期的身后，阿姨会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你们，走过最难熬的时光。”
　　“还有啊，高中三年真的很辛苦，阿姨知道的。你们已经高二了，时间不多了。你从小成绩就拔尖”，乔阿姨说着，晃着身子指了指温栩，又突然凑上来握住他的手。
　　“可是期期不一样，他成绩起伏大，不学好，今天考个年级前一百明天就能掉回年级吊车尾。阿姨希望你们在学习的路上能相互扶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好么？”乔珊珊说这段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无奈与期待，或许是因为上一段太令他触动，他的心倏地停了一拍。
　　“乔阿姨，我会……的”温栩看向对方，可乔珊珊已偏了头，闭了眼。看来是睡着了。

　　他又求救似的看向沈期。也是一样。
　　不愧是母子。
　　他默默起身，迅速收拾好了餐桌。又走到沈期身边，抬手捏住他的鼻子。
　　他看到，对方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很快，沈期直接一口气从口中吐出来。

　　“？？？？你想杀了我？”沈期一边咳着，一边说着。
　　“如果你认为是，也可以这么觉得。还有，阿姨睡着了。”指了指乔珊珊。
　　缓过来后，沈期一脸淡定“哦，没事，你先去洗澡，我来安顿她。”

　　等两个人忙完一切，已经过十点了。仗着明天是周末，他们反而更慢慢悠悠地晃荡着。
　　卫生间外，温栩顺了毛巾来擦头发，分明的发梢还在滴着水，遮住了大半的眉眼。“我睡哪儿？”他一边擦着，一边抬了眼看向对方。又低了回去:头发太长扎眼睛。
　　沈期晃了晃身子，抱了胳膊走近。“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凑合凑合。”距离，近得离谱。呼吸，在眼下传递。
　　“二百五，滚一边去”说着，温栩一巴掌呼上去。全身而退。
　　“真没意思。”对方无奈，只是摊了摊手。

　　温栩没再理他，顺着咯吱直响的木楼梯上了楼。声音……还挺大。
　　他上了楼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阁楼，其实也是被打理地很好。
　　想到五楼是两室一厅一卫，阁楼也是一样的。只是不同于楼下的淡雅风，阁楼的配置显得更冷傲一些:深灰色的双人沙发，米白色的圆边桌，漆黑的地毯印着小兔子的图案，上面还摆着兔子的玩偶。有点幼稚。沙发正对面还摆了衣柜，里面塞了过冬的棉被。
　　他对着一旁的两间房间，盯了门上挂着的:期期の小窝和小栩の小屋，沉默了很久。

　　他推开房门直接走进去，没怎么注意房间的摆设，只知道屋子里弥漫了很浓的木槿花香。很像乔阿姨身上的味道。即使它再香，过于浓烈了也是挺呛人，他爬上床伸手就去开窗。
　　应该是进去后忘了关门，就在他开窗这一会儿，房间就进了个不速之客。还朝他屁股上来了一下。
　　“啪！”其声清灵、动人、短促，且回味无穷。

　　“你？！”温栩转过头，一眼就见到了满眼含笑的沈期。
　　“停！你说说你，都打了我几下了。我打你这一下……不过分吧？”他散漫地坐到床边，丝毫不知道……危险，正在酝酿。
　　被这么来了一下，先不说疼不疼，羞耻感肯定是足足的了。温栩也不是好惹的主，他三两下翻过身，撩过沈期的脖子直接把他放倒在床上。随后居高临下地坐上他的腰，抵着胳膊在他脖子上。
　　“不好意思，我很凶，别惹我。”
　　“没事，咱们彼此彼此。”
　　汝听，人言否？
　　此话一出，温栩的斗志立刻被激了起来，但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富家少爷，不能失了风度。于是，温栩只是浅浅地朝他屁股上也来了一脚，把人踹出了门。
　　“哎？！行李在衣柜里……”
　　温栩听完，把门反锁了。
　　他绕过床，走到衣柜前。确实在衣柜里。
　　温栩抱着脑袋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灯光毫不吝啬地闯入他的目光，白晃晃地，直到那束光碎成片片彩石，温栩才眯上眼。累了一天，真正躺下来休息时，正是半夜11点20分。温栩没这么早睡的习惯，捞了手机刷起了微信。看到晚上7点30分时乔阿姨给他发的一条未读消息:
　　“小栩啊，阿姨平时比较忙，家里很多事都是期期管的。所以阿姨希望你们能相互宽容和理解，有什么事呢，你找期期就行。对了，你们还没有联系方式吧，阿姨这就发给你。”外加一个联系人。网名……深情美男子？这你别说，还真挺符合他的气质。相比较而言，温栩的网名就正常很多。
　　正想着，一个不留神手机滑了，情急之下温栩胡乱抓了两下。没抓到。手机砸脸上了。透心疼。
　　再等拿起手机，发现不知怎的发送了好友申请。。。。。。。
　　刚退出聊天页面，信息框就蹦了一句:您的好友深情美男子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深情美男子:你是？
　　嗯:乖孙儿，我是你爷爷。
　　好了，没有下文了。温栩还纳闷儿着呢，心想这家伙怎么又不说话，于是试探地发了句:？？？
　　结果……红色的感叹号异常抢眼。
　　说不无语肯定是假的，但是温栩也不怎么在意，想着:以后再说吧。于是转头刷起了朋友圈。朋友圈的回复还停留在“神兽”的那句:！！！好兄弟！我好想你啊！！！！
　　温栩想了想，也假惺惺地回复着:这位大人，小的可受不起您的相思。别得了相思病先我一步走才是。

　　刚发出去消息，这位爽直的“神兽”直接轰来一个电话。
　　—— 神兽:“温栩！我的好兄弟！你受苦了！”
　　—— 温栩:“并没有。”
　　—— 神兽:“你这样，迟早会失去我的”
　　—— 温栩:“滚。”
　　—— 神兽:“行了，说真的啊。你们那边怎么样啊。”
　　—— 温栩:“一个小三线城市，你觉得呢。”
　　——神兽:“也是，那当然是不能和我大杭州比的，我们杭州啊，地处长江三角洲地区，又是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它……”
　　—— 温栩:“行了，泰州也在长江三角洲。你可以闭嘴了。”
　　——神兽:“我……好吧。对了，我妹让我问你，今年暑假能来玩吗？”
　　—— 温栩:“到时候再说吧。”
　　——神兽:“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扯东扯西。明明才分开一天，就像是过了十年。聊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温栩的声音才低了下来。两人兄弟多年，齐林自然知道他这是要睡觉的前奏，于是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温栩也确实有些困意，挂了电话埋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温栩是被吓醒的。他罕见地做了噩梦。他梦到沈期把他绑了，正面目狰狞地拍着他的屁股，还露出了贱兮兮的表情。
　　咦～温大少爷鸡皮疙瘩都发了。

　　“妈，吃完早饭再走？”沈期三两下把围裙系在腰间，熟练地跑东跑西拿锅拿米。
　　“不了，妈去单位吃，你和小栩一起吧。”乔阿姨一手挎包，一手提着鞋跟，补充着:“对了，小栩他不吃葱姜蒜香菜洋葱苦瓜，喜欢吃……”
　　沈期拍了拍脑袋，一个劲儿地把乔珊珊往门外推，“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赶紧走赶紧走。”又关上了门。
　　门外，乔珊珊思索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自己儿子是怎么知道的。直到提醒她上班的闹钟响了，才急忙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