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栩》宿玉

1、重逢

　　【正值阳光洒下晨昏线，凤城河畔的落日远赴岸边的秋叶，散落少年的身旁，那是一片荒原，摇曳在刻薄岁月与迷乱流年】
　　九月的天气倒是宜人，尽管仲夏余温未完全散去，倒也不是过于燥热。
　　崭白的天花板上，风扇在低嗡着运转，像催眠曲。
　　不顾早已打响下课铃声，周老师依旧讲着那道压轴题，他卖力地画着纵相交错的辅助线，粉笔灰落了一身。由于身高不够，还特地踮了踮脚。
　　温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托着腮，正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没人知道，其实他在发呆。

　　“温栩，你出来一下。”教室门外，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女老师款款地站着，她笑着向温栩招了招手，又转过头对周老师打了个招呼。
　　温栩这才有些回过神，在万众瞩目中走了过去。明明是课间，整层楼却没一个班级下了课。走廊上静得出奇。
　　“你好，温栩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高二（1）班的大家庭。我是你今后的班主任——林丹丹，他们都叫我丹姐，你也可以这么叫。”丹姐似乎是想缓和气氛，笑了笑，又继续道: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说实话，即使是同为江浙沪地带，我们这边和上海那边的教学还是有区别的。而这之间的过渡，需要你自己来消化，你能懂我的意思吗？”丹姐披着中长发，深棕色的，她比温栩矮了一截，小小的特别可爱，也很温柔。
　　“明白的，谢谢老师。”温栩也笑着，点了点头。
　　“好，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各科老师都在办公室里。”
　　“嗯。”温栩应了声。
　　“行，你回去吧，大课间让汪天麒带你去拿教材。”丹姐看了眼教室那边。
　　温栩看了看丹姐，努力地思考着:汪天麒是谁？
　　丹姐可能有读心术，她接着又说:“汪天麒，坐你前面的那个傻大个儿，特傻特壮，特别好认。”丹姐低头笑了两声，没等对方回复。
　　“行了，回去上课。”
　　“好。”温栩转了身，刚走没两步又听见丹姐说:“你等一下，给我过来。”
　　温栩想尽早回去继续打坐，但毕竟转学第一天，他给自己立的【乖学生】人设得hold住，忍着心里的不满转过身。
　　可是他没见着丹姐的正脸，只看了个侧面。
　　这才意识到，丹姐不是在和他说话。
　　顺着丹姐的目光，他看到了楼梯口的另一位少年。

　　少年目测比温栩高一些，身上穿着白T恤，怀里抱了个篮球，发梢上的汗珠还在闪着光，窗边撒进来的光照给少年的身廓勾了个边，衬得人是生生的好看。
　　“沈期，你又翘课？”一听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头犯了。
　　“嗯，怎么了丹姐？”沈期侧了头，嘴角含笑，反问着。
　　“算了，你就是闲不下来，不给我惹事都算好的了。先去器材室把篮球还了，然后给我回来上课。”丹姐有些头疼，她抬手抚了抚额头。
　　“好。”沈期应了，转身欲走。
　　“等下，”丹姐看了看还没走的温栩，拉过他，把这位大少爷往沈期那里推了一把。
　　“这是新来的同学:温栩，你带他去领教材。”
　　“好………等下，他谁？”
　　“温栩。”
　　沈期没再说什么，依旧带着一抹微笑，只是多了几分神秘。

　　倒是温栩，被丹姐这么一推，差点撞上沈期，好在沈期向后退了两步。
　　温栩本来也不想和对方撞上，但是对方又这么刻意地往后退，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心说:让老子碰一下会死啊。
　　而结果呢，温栩当然没撞上沈期，只是学校地板有点滑，他没站住脚跟踉跄了两下。求生欲作祟，大少爷摔倒之前，下意识去拉沈期，结果人没被拉下来，篮球被勾了下来，正好砸到他脑袋上又顺势弹了几下。温栩手忙脚乱，来不及求救，只得伸手撑着地面。球落地时，声音响彻整个走廊。坐窗边的同学这下有福了，也不管是不是还在上课，一个个趴着窗台伸着脖子也要往这边看，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

　　温大少爷活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社死。
　　且不说单单一个篮球引起的轰动有多大，凭他这会儿单膝跪着的姿势，就足够他在心里吼上几吼。从那群同学的视角，这画面的冲击感就变得贼强。
　　反倒是沈期，眯了眼，笑着道:
　　“这位朋友，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怕不是想做我儿子？其实吧，看在都是同学的份儿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你。”
　　看客一个个都乐了，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的声音毫无遮拦地传过来。
　　温栩没脸转回去，只能抬头瞪着沈期，以示内心的愤懑。
　　而他依旧勾着嘴角，笑颜明媚。但温栩小时候也跟着父母在商业圈混过了，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大少爷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温栩有点无语，他看了看丹姐，想用眼神问她一句:我可以打他吗？
　　不过么，校网不太好，丹姐并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反而认为温栩在向她求救。

　　“你啊，别贫了”丹姐指了指沈期:“赶紧过来扶人家一把。”
　　说着，自己也俯下身子，还不忘说一句:“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就是就是。”沈期附和着。
　　温栩心说:还他妈不是拜你们所赐。
　　群众又是一顿哄然大笑。

　　这下，大少爷是发现了，这学校的师生可能都是奇葩。

　　*

　　温栩安安静静地跟在沈期身后，两人一路向图书馆走去。
　　正走着，一阵喧闹毫无保留地闯进耳内。
　　“传球啊二狗！”
　　“他妈的我这儿三个人防！传你妹啊！”

　　沈期向着篮球场的方向看去，入目便是满眼青葱的树梢和少年闪着光的发尾。
　　篮球场上刚喊传球的那位注意到了这边，他招了招手:“沈哥！一起打一场啊！哥几个可都盼着您呢！”
　　“我？不了，我还得带这新来的去领书。”沈期笑着拒绝了。
　　“呦？你们班转新人啦？挺帅一小伙子啊！”
　　“他啊………”沈期接了话题，没再回复。对方自讨没趣，又回去加入了篮球比赛。
　　全程，温栩都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也慢慢意识到，这个男生的人缘是真的不错。

　　通往图书馆的路有点远，他们走了很久才到。
　　“钱老师，早上好啊”沈期双手插兜，满脸漫不经心。
　　正在弯腰整理书本的钱老师闻声转过来，见来者是沈期，她擦了把额头的汗，说道:“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我跟你熟吗”
　　钱老师一脸严肃和对方对视。没一会儿，钱老师就崩了，他走上前拍拍沈期的肩，“行了行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干嘛的。”
　　沈期鼓着腮帮子，拉过身后的温栩“班上新来了个同学，丹姐让我带他来领教材。”
　　钱老师这才注意到温栩:那是一个比她高不少高的男孩子，一头自然卷的短发散落在脑袋上，一双眉眼似含泪般清透，皮肤很白，而又透着血色。
　　“钱老师好。”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温栩打了招呼。
　　钱老师一下子看呆了，听到这声招呼才回过神来。“哦哦，你好你好，你跟我来吧，我给你拿书。”
　　其实钱老师年纪也小，所以见了帅哥以后便激发了小女生的花痴属性。她忙来忙去，跑东跑西帮温栩整理教材，教材垒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就这些了，有点多，你和沈期一块儿拿回去吧。”
　　说着，钱老师向沈期投去一个目光，沈期立即心领神会，暗骂对方重色轻友。沈期把书分成两堆，自己那堆多一些，他抱着那一堆，“温栩，另一堆归你，走吧。”
　　温栩没说什么，他乖乖抱起另一堆书，跟着沈期回班。

　　回班的路上，沈期倏然停下脚步，温栩一个没注意撞上对方早已湿透的后背。沈期转过身，开了口:“温栩，你看我，眼熟吗？”
　　温栩很配合地盯了他两秒，随后一巴掌拍开他的脸，“不眼熟。”
　　沈期愣了几秒，随后耸了耸肩，“我好歹还帮了你，你就这么对待恩人？”
　　“怎么？要我以身相许？”温栩头也没回，默默翻着白眼。
　　身后的沈期打量着温栩，他摸了摸下巴，喉结滚动，小声说了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走在前面的温栩丝毫没听到这句话，他走了两步，没听见对方的回复，又默默慢下步子，退到了沈期的身后。
　　“？？你怎么又到我后面去了？”沈期失笑，回头问道。
　　“老子乐意，关你屁事。”温栩毫不留情地回复。
　　沈期:“…………”

　　于是，两人在一股奇妙的氛围中达到了平衡。一路无言地安全回班。
　　正巧，这节是丹姐的班会课。
　　丹姐在他们前到了班，班上顿时很配合地安静下来。
　　沈期和温栩就在这份宁静中踏入教室，正因为都是帅哥，班上的女生都沸腾了起来，一方面是近距离看到了很少能看到的沈期，另一方面是庆幸新来的也是个帅哥。于是，丹姐不好容易维持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女孩子们的尖叫声鼎沸。

　　丹姐咳咳了两声，“你们先回位。”
　　两人没多客气，径直走向座位。当然，温栩也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上午没见着的同桌，就是眼前这位…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奇迹。
　　等他们坐定，丹姐环顾一圈，这才开口:“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刚刚进班的除了沈期…就是咱们班这学期新来的同学，温栩。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
　　话没说完，大家纷纷鼓掌，不少女生红着脸悄悄看向温栩。
　　“…………行，我看你们都很热情嘛。那正好，现在，立刻，马上，立即，都到走廊上排队去。”
　　“丹姐！排队干嘛啊？”不知道哪个男生吼了一嗓子，同时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当然是……换座位啊。”丹姐俏皮一笑。
　　“啊………？”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叹息声。

　　走廊上，高二(1)班的同学们齐码码地排着队，大家都不动声色地向想坐一起的人靠近。温栩刚来，谁都不熟，一个人站到了男生队伍的末尾。他抬眉望着窗外，身后突然一道黑影笼罩下来，紧紧包裹着他。
　　温栩转过身，看到了沈期。
　　“你占了我的位置，那我只能站你后面了。”沈期满脸无可奈何，摆了摆手。
　　他看了看沈期的眉眼，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
　　只有温栩前面的汪天麒内心波涛汹涌:卧艹？沈期你个渣男，明明一直站我后面来着………哼，果然，这就是重色轻友的力量吗？
　　丹姐毕竟带过他们一年了，他们知道丹姐排座位的办法，丹姐自然也清楚他们谁和谁的关系怎么样，唯独沈期和温栩这对神奇的搭配让她有点疑惑。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队伍:这群小崽子，害……
　　“行了，别装了，我的套路你们不是早就摸清楚了吗？”丹姐失笑，无奈的站到一边，“你们自己进去坐好了。”
　　同学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一股脑儿地涌进班级，笑着坐下。
　　毋庸置疑的是，沈阳和温栩又成了同桌。
　　草………温栩别开脸，暗暗骂了一句。

　　“好，新学期新气象，这学期，咱们班的班委也要重新竞选。竞选方式还是现场投票，先是班长……你们有没有推荐人选？”
　　“老师，我推荐赵子晨！”
　　“丹姐！我也同意赵子晨！”
　　………………
　　赵子晨是他们上学期的班长，比较容易害羞的一个男孩子，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前列，人也好相处，总是带了副眼镜，有点憨厚。
　　就这样，赵子晨成功卫冕班长一职。
　　“班长！第三届了啊！恭喜恭喜哈哈…”
　　“是啊班长！不容易啊，请客！必须请客！”
　　汪天麒开了口，边鼓着掌边笑。
　　“谢谢，谢谢大家。啊对，请客，一定一定。”赵子晨红了脸，为了缓解尴尬，伸手推了推眼镜。
　　“下一个，副班长。咱班谁愿意做副班长？”丹姐低头记下赵子晨的名字，问道。
　　1班之前的副班长也是个男生，但是他当上副班长后作威作福，带坏了班风，扰乱了班级清誉，同时也害惨了班上不少同学。一时间，谈起1班的副班长，便会引来别班同学的嘲笑。尽管他去年转了学，班上同学也心有余悸。
　　一片安静…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但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副班长这个职责本身没有问题，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积极参与竞选。”丹姐端正在讲台前，严肃道。
　　“老师，”沈期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举起手，“我提议让温栩试试。”说着，悄悄撇了一眼同桌。
　　温栩正寒眉盯着他。
　　沈期不禁冷战起来，他倒也是真的不怕死，又继续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老师，我觉得温栩同学刚来咱们班，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不易融入集体。所以我觉得，让他做个班委，多多接触同学们，没准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呢。”
　　丹姐看看他，又看看温栩，觉得沈期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温栩，你愿意做…”丹姐试探着。
　　温栩看着身旁一脸期待的沈期，“我愿意。”
　　“好，那就这么定了。”丹姐轻松一笑。
　　沈期:卧艹，这就同意了？不会有诈吧…
　　然而，事实证明，温栩并没有对他怎么样。毕竟他这觉得，沈期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班委名单也定了下来。

　　大家激动了一节课，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
　　正好到放学时间，丹姐前脚刚走，后脚班上就开始边收拾书包边谈论今晚去哪儿耍，赵子晨是主角，自然也跟着谈论起来。
　　于是，这场“庆祝班长成功卫冕且新同学入班大会”最后被决定，在校外的川玉楼举办，时间今晚6点。
　　“哎哎哎，期哥，你去吗？”汪天麒抱着书包，扭过头来。
　　“我啊，看情况吧。”沈期轻瞥了身边的温栩。
　　汪天麒注意到他期哥的目光，于是屁颠屁颠地转过来问温栩:“那你呢温栩，你也看情况吗？”
　　温栩抬头，看着班上欢呼雀跃放学了还不走的同学们，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再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我，算了吧。”
　　“可是这次的聚餐你也算半个主角啊，你要是不去……”汪天麒挠挠头。
　　“可不是吗，温栩，你就把咱们当自家人好了，不必拘束。”汪天麒的同桌章禹也横插进来，大嗓子吼着，班上剩下的同学纷纷闻声看来。他性子开朗，比汪天麒多些心眼儿，但本质不坏，人缘很好。
　　温栩一个人，自然说不过他们，更何况章禹这一声引来了更多的“敌人”。“行，回头见。”
　　说着，温栩拎着包跑了，汪天麒不放心地吼道:“川玉楼！6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跑真快。
　　沈期慢慢背了包，跟着温栩出了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