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花序在幽幽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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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子姐姐？爱子姐姐？”清脆的敲门声将我从梦境中吵醒，我再次梦见了瑞人坠入深水的场景，比以往更清晰的是他的眼神，那是没有亮光的，同他的归宿般相似的死沉寂静。不带一丝留恋地如飘零的花瓣漂浮，染上了水的沉重而下坠。
水，又是水。
“在吗，爱子姐姐？”
我回过神来，披上外衣打开门。
门外的是与爱子同时进入花街的幸子，十四岁左右，比爱子小两岁，个头娇小，是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可爱女生，皮肤常年苍白得如同擦多了脂粉。可惜被父母卖到了花街抵债。
“抱歉幸子，昨天工作太晚，今日贪睡了一会儿。”我侧身让出空间，和她一起进了屋。
刚坐下的幸子神秘地从身后端出一个瓷盘，“我给姐姐你留了糕点，是昨晚好心客人赏给我的呢。我舍不得全部吃掉，挣扎了很久才留给姐姐你这么这么多。”小女生一脸夸耀的神色，琥珀色的瞳孔迸发光彩夺目。
本还有些不清醒的我现在全无困意，好笑地看着桌上几乎还有一半多的瓷盘和某人虎视眈眈的眼神。这不是明显还没有吃够吗，就这么慷慨地送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幸子特别依赖爱子，获得的好物件都先与爱子分享。根本就是个纯真的小孩。
我拿起盘中一块小糕塞进幸子嘴里，后者仓鼠进食一般用牙齿刮着糕点皮。
“那就谢谢我们可爱的小幸子了。”
“不用客气！”幸子一边含糊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小口咬糕点，生怕一口吃尽。
“一会儿带我们可爱的幸子去买喜欢的糕点好吗？”反正工资不日就会到手，平常客人打赏的小费也有一些，感谢一直关心着我的幸子是很有必要的事。
只需要乖乖接受礼物的小孩居然反常的没有立刻同意，支支吾吾道:“可是……爱子姐姐不是在攒钱吗？给幸子……买糕点不会……打断爱子姐姐的……计划吗？”
我起意逗一逗她，佯装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诶，那就算了。”
幸子眼中的光彩立马就黯淡了，但还是扯出笑容，“嗯，爱子姐姐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哦。”
小孩太懂事了以至于我的母性大发。
我揉了揉她低下的头，“好啦，逗你的。花不了多少钱的，这么关心我的幸子肯定要好好感谢啊。我们幸子也要自由地生活。”
幸子的年龄还太小，被卖进来时也是一无所知的懵懂模样，压根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怎样的精致鸟笼。说祝福她自由是真心的，但这几乎不可能。
“谢谢爱子姐姐！”幸子双手攥着不过四分之一掌心大小的糕点，凑过来认真地蹭着我的肩膀，“最喜欢爱子姐姐你了。”
“我也很喜欢幸子你。”
最后我强制幸子把瓷盘又带了回去。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就是午饭，午饭后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带着很少离开花街的幸子寻找有名的糕点铺。
幸子一看到东京街上各种食物就离不开眼，商贩的叫卖声更是别致不同，致使新鲜的小孩每一处都要停顿片刻，活像要抢劫般灼灼盯着商铺，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奇怪的是一次都没有开口要求我给她买，这个孩子太懂事了。
虽然我也想全部买给她，但我还不是随便支付的人。我估摸着手中的预算，挑了几样最有东京特色的食物，买了很少的量让她尝鲜。
幸子惊喜的表情反而令我羞愧，无法给她最好的，只能用超级超级少的份量犒赏她，她也不觉不悦。似乎只要自己给了她什么，她都当宝贝一样保护。以后赎身后一定要全部买给幸子！
之后的路上幸子紧贴着我，寸步不离。亲近果然是人类本能表达喜爱的方式。
最具盛名的糕点铺到了，怕生的幸子躲在我身后，偶尔露出眼睛窥视身边的人。我看着柜台里的标价顿时有些肉疼，这比我想象的还要昂贵一点。无奈答应小孩子的事绝不能食言，其他地方多节约点钱就行了。
我转身低下头询问还没看柜台摆出的糕点样式的幸子:“我们幸子喜欢吃什么糕点可以自己去买吗？”我把随身带的钱包给了她。
“嗯……”幸子接过，嗫喏地迈着小步，习惯性咬着手指在柜台前苦恼选择。我又看向了大街。
因为我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对面街道。
往后梳着长发、穿著绣有花纹红色和服的少女看样子应该是喜悦，放肆地走在前面探看沿途商铺的新奇物件，系在发间的发带因她的动作而舞动，仿若鲜活的蝴蝶。
少女不时回头招呼落在后面的男性，轻软如同花影，那是笑，像太阳穿过云彩放射出来毫无倦色，像夏雨后悄然绽开的睡莲，使黑夜奔逃。她正是游戏女主角，野宫百合子，也是我一直操控的角色。
跟在身后的自然是她的哥哥，野宫瑞人。今日穿着与前些日不同的浅色便服，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随意模样。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选择不与她并肩，躲在她身后，用贪婪吞噬百合子的背影。这样就能够不被发现被藏在眼睛里的情感。
一朵向日葵永远追随他的熠熠太阳。
用向日葵这样富有生机活力的生物形容瑞人着实名不符实，但向日葵的花语是「我只看着你。」百合子无法看到，能察觉的观众也多半将其归结于兄长的爱护。
可我知道那就是爱，异性的爱慕。
他惺忪披散的头发，散乱在微弱的风中，遮挡了视线，却掩不了光彩。午后的风惯是温柔，连他那常有的笑也温柔得真意满溢。
只有百合子才能与真正的他相见。
我也妄图看看他的内心深处，找到心的边界，却始终在黑不见底的宇宙和自己玩着转圈圈的游戏。倒宁愿成为一颗卫星，引力会将我与恒星深深吸引。
“姐姐？爱子姐姐？”感到裙子被拉扯，才发觉幸子已经叫了我很多次了，我都没有听见。她做错事似的委屈道:“幸子哪里做得不好惹姐姐你生气了吗？”
我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竟让她产生了这么多的联想，我急忙收拾表情向她道歉。得知我没有生气，幸子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一手扬着手里的包装袋，一手把钱包归还给我，“姐姐我买好了，没有花很多钱的！”
钱包的重量好像也没少多少？不过多半是我的心理暗示。
另外难怪这是最出名的一家店，连包装也是独特设计的礼盒加上礼袋。包装就要很多钱吧。缺钱的我习惯性市井地计算得失，没办法，现实所迫。
“嗯，还想要继续逛街吗？”
“可是已经很晚了……”我抬头发现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下坠了。下午花街还有训练课程。
暂时降落才会有第二日的出现。
“那以后有机会再和幸子一起出来吧。”
“好，说话算数哦。”
“当然了。”
幸子满足地将糕点抱在胸前，走路也喝醉了似的歪七八扭。我忍俊不禁，只是普通的零食至于吗？小时候的我也没这样容易满足啊。
不过，也没有人送过我礼物。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寻源，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见急刹车的声音。幸子险些被自行车撞到！一片空白的她被自行车主数落一番，手里居然还死死攥着包装袋。
实在担心神游的她再有什么实质性伤害，我快步追上她并对她进行了严格的道路安全教育。
一路上幸子都鹌鹑般埋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送她到了房间门口，她眼泪汪汪地把糕点给我，我不解。
“对不起嘛，那爱子姐姐不用奖励我了。抵掉好不好？千万不要讨厌幸子。”明明眼睛里都是不舍，忍痛只是为了不让我讨厌她吗？
傻瓜，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讨厌她啊。
今天一天下来，我也感知得到，也许是她的经历让她习惯“讨好”别人也极度缺乏安全感，但这讨好不是为了功利的趋炎附势，而是希冀爱的人寻求关怀的一种方式。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而已。可干净如白纸的她往后将被抹上的色彩是灰色，一如蒙尘的珠玉。
“我永远不会讨厌幸子的。”我向她作下承诺。小孩子的眼眶还蓄着泪，我又补充道:“我没有生气，但是幸子受伤的话我会难过的。”
“真的……真的吗？”幸子用空闲的手擦掉眼泪，眼眶更红了，就像一只小兔子，太可爱了。
“嗯。”我把糕点轻轻推回她胸前，“这还是属于幸子的礼物。”
哭得太猛一时无法控制，幸子打着哭嗝，抽抽噎噎地拆开包装袋让我拿走一半。我顶着她明显不赞同的目光只拿了一块，眯着眼笑道:“我们幸子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还顺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果然如看上去一般柔软。
被搞乱了发型的幸子瘪着嘴，“明明姐姐你也还在长身体。”
我可不是小孩了。
“好了，我走啦。”我下了台阶，回头看那孩子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傻愣愣的。
究竟听到我的话没有啊？真不让人省心。
“我走了？”手上的糕点已经开始掉粉了，再次没得到回应，我轻笑几声，走出了院门。
“我也会永远喜欢姐姐的！”幸子突然大喊。
谢谢你。
下午的常规训练向来缺席的节子夫人突然出现，还带着一位非常熟悉的女性，镜子夫人。二人坐在一旁有说有笑，不断打量着院里的女子们，似乎在对商品评头论足。虽知晓镜子夫人放荡不羁，亲自踏入花街我还是颇为意外的，连面子功夫也不做了吗？
想来她突然造访绝非偶然，恐怕是在为碍于面子的贵族挑选适当的女子满足私欲。镜子夫人可是一位既有美貌又有头脑的狠角色。不动声色地，我缩到了人群最末处，站在幸子身边。我可不想摊上这些事，还是不引人注意些好。游戏中镜子夫人可不是强迫别人的商人，不愿便不愿，那可是笔不菲的买卖，自然有愿者上钩。
事实也果真如此。只看了片刻，镜子夫人即先行离开，留下节子夫人挑了几个女子单独谈话。不幸的是，我也在其中。
她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某位华族要一位情人，你可愿？”
如同我先前想的那般。
“抱歉。谢谢您了，只是我意不在此。”我却有些许疑惑，我不是早就表明自己不愿以色侍人，节子夫人为何询问我的意见。
“你可想清楚，这比你那餐厅的工作轻松得多，还不归花街管束，生活又优渥。那公子哥也不是什么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这种好事我可是第一个想着你的。”
“您能随时想着我，真是太感谢了。但我真心喜欢弹琴这份工作，很抱歉拂了您的意。”
“罢了，你出去吧。”
节子夫人兴致缺缺，一副不愿与我再多说的样子。再三被拒绝谁都会不悦，何况还是好意。对花街女子来说跟一个相貌不算丑陋的世家华族确是天大荣幸，在这一行爱子的年龄也不算竞争力最大。按理说我应该知足，就这样随之任之，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再做那些勾人的事，比起看不到地平线地追逐有实感得多。
可我从没设想过自己没有赎身成功的世界线，我对未来的期望还是美好普通，或许我是理想主义。这世界上最滑稽的事莫过于混吃等死的人触到了希望光辉。明明从前对生活从没有过期望，换个身体就活过来了吗？我向往独自一人的自由。
我静默地退出。
随后又进了几位在花街里算是翘楚的女子，最终是谁当选了我也不清楚，与我无甚关系，还是混在幸子身边，观摩厌倦了的教学。一是兴趣，满百是累赘。有意思的爱好成为工作就失了兴味，偏还有什么成果验收环节。
“爱子，你来演示一下。”
恰是如此不幸，我中奖了。
若不是节子夫人还在屋内与人面谈，我会认为她上了什么眼药。不过节子夫人也没必要针对我，我不过小喽啰而已，况且拒绝这件事是我主动做出的，她已经很宽容了，作为东京最大花街的管事人。爱子与她签了卖身契，按理说强行要求她做什么都行，可是她并没有，这样才有了我离开的机会。
不过，比起感恩节子夫人，眼下之急是我把教学当表演看了过目即忘，该演示什么呢？
我局促不安的模样落在老师眼里，她眉头紧蹙，红唇即启，“都进来多久了还害羞？”忽而一双桃花眼上扬，明显不喜。“平日里看得倒是起劲，实战怎么不行了？”
我讪笑几声，试图混过去。谁成想教习老师又让那模特再做一次，美目微瞪，“再看一遍！”
好说不说，半老徐娘的教习老师果真是过去的头牌，一举一动都撩拨人心，不悦的神情也无形之中是。只是那眼神捕捉到我又走神，像要吃了我一般，我仓促偏头躲过。
只是这画面实在令人血脉喷张，混在人群中看是一回事，近距离又是另一回事。女子侧坐于男子腿间，软卧于他立起的右腿上，衣衫半褪，只手挽着男子的脖颈，像一株菟丝花缠绕他身，纤细柔弱，眼波流转中全是面前人的身影，无形中编织着无法逃离的密网，令其猝而清醒时发现已然逃脱不开。
不得不感叹，这就是绵里藏针啊。
而后女子用空着的右手轻挑起盘中晶莹剔透的葡萄，含在自己唇齿间，俯身渡给男子。
吃下葡萄后，两人立地褪去情欲，演示在这里就结束了。
说是花街女子与客人最是凉薄，神色反应都是能演出来的，予取予舍间更消说动人的甜言蜜语，不是张口就来？
“爱子，你来。”女子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裳站起身，将软榻留给了我。被赶鸭子上架的我不知如何是好，看和做是两回事，何况我对这些事还有着膈应。接吻这种事也是头一次，我虽不在意另一方是否有过经验，但也算是传统的人，与陌生人这般简直难以想象。
男子维持着最初的坐姿，看我久不动作似是疑惑不解。我尴尬扯出微笑，眼珠无法控制地乱转。这个坏习惯是我过去刻意练习出的，只要这样对方就能知道你的尴尬与害羞，随即主动化解尴尬。现在没那么多想法，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我与软榻上的男子大眼瞪小眼，等待我的下一步动作，教习老师的催促愈发大声。我只得在众人面前龟速移到他面前，不停地进行心理建设。
其实他算是好看，浓密飞扬的眉毛一看就是天生未经打理的，挺拔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浅薄的海棠花瓣般的嘴唇。只见他看我靠近，玩味地歪头盯着我，露出藏在发间的耳朵，透着点使坏的味道，漾出笑容似在引诱我。在耳朵上佩戴耳饰的男性真是犯规啊。
看上去像是个未成年。
“你再不快点千代夫人就要生气了。”他用鞋尖蹭了蹭我的小腿，猫抓一样，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千代夫人就是教习老师。
不用转头查看，我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那股压迫感。
“快点嘛。”
这娇嗔的语气还以为我真的要对他做什么。
我狠下心模仿先前女子的动作坐在他腿间，他也俯下身配合我。正当我打算进一步行动时，万幸，节子夫人面谈结束叫停了授课。
“好了，今天就暂停了。”
又带着一位女子与千代夫人离开，想来是得有几番敲打和礼仪培训。毕竟华族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看来只有下次了。”语气中竟有些可惜，声音也是与长相不符的厚重。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急遽从男子的腿间离开。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也站起身，歪头看着我笑，完全露出了环绕耳廓的海棠花耳饰，娇艳欲滴。
虽说视觉效果极佳，干嘛这么频繁地做歪头的动作，好生刻意。
他伸出手，“我得走了，下次再见。”
“再见。”我回握他。
回到房内等待夜幕时分降临，小桃的房间果然又叫了日本酒。我戴上面纱轻车熟路沿走廊进入。那是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挽着小桃的手臂上衣袖滑落，不知是女子口脂还是什么，竟有几道红痕。此情此景下暧昧至极。
我只匆匆看了几眼便退下，而后去往餐厅工作，果真他不再见踪影。
如他所说，那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倒是许久未见的白砂先生出现在了餐厅办公室，与经理不知商量什么事宜，两人都是严肃的模样。误闯入的我觉察室内气氛不对，立刻道歉退出。
不过白砂先生的胡子不再是初次见面式的残缺了。之前是刮胡子失误了吗？
或许是老板在场的压迫感，今晚的演奏前所未有的顺滑。
坐落于城市中央的餐厅光明如旧，外面漆黑一片。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在夜里凝望，寻找遥远的安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花序在幽幽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