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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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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奥越来越近,王濛忙的脚不沾地。周洋在长春待了没多久就又打飞的回了北京跟她一起录节目。上次走王濛因为工作没来得及送她,在小区门口看着她上了车。
王濛想起在夏天的时候,她慢慢驶过高速口防疫关卡,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
后座上还是放了一堆吃的,周洋她妈执意要周洋带给她。
这次来周洋没带什么行李,王濛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抽空带她去逛了街。她看上一件粉色外套,还让王濛试了试天蓝色,她喋喋不休夸好看,王濛不在意,但最后回家一人手里一个购物袋。
她和周洋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周洋每一个笑点她都能手拿把掐,除了那天晚上的失误,回应她的笑声里永远有周洋那一缕。
其实她知道,周洋早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小孩儿了。有时候她去次卧换床单,周洋会悄没声走过来帮她拽好余下的两个角。那个瞬间她会产生在过日子的错觉,好像马上周洋就会缠着她说“我跟你一个屋睡吧”。
“你这屋睡得不舒服。”周洋说。
“睡多长时间了现在说不舒服?”
周洋抱起枕头往外走:“我去你屋睡。”
“哎,”王濛叫住她,“那屋有枕头。”
“哦。”
枕头从她眼前飞过,稳稳落在床尾。王濛看了一会儿才确认不是自己假想,重新把床整理好回了主卧,等她洗漱完了周洋也没变过玩手机的姿势。
王濛走过去:“你睡那边儿。”
“你不是睡那边儿吗?”她说着蹭去了床另一侧。
看样子周洋已经不记得了,以前出去比赛她经常会和周洋住一起,有时候是标间有时候是套间的大床,她总是睡在靠近房门的一边,就为了让周洋能睡得更稳一些。
关灯之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王濛很久没和周洋这样同床共枕,次卧里放了很多周洋的东西,因为她来的次数最多。两个人背靠背互相刷手机,周洋应该是在看抖音,偶尔还会笑哼哼,然后马上掐断自己的笑声。王濛看了一会儿有些困,没听到周洋的声音以为她也睡了。
“你公司最近招人了没?”
“啥?”王濛迷迷糊糊分不清是不是幻听。
“没啥。”
过了一会儿王濛突然蹬了下腿惊醒了:“你刚才说啥?”
周洋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转身看她:“干啥呢你?”
“我公司招不招人?”
“咋了?”
“一直招。”
“岗挺多。”
王濛睡不着了,又过了一会儿:“你问上次那小女孩儿啊?我没要,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发完脾气之后好几天,一个深夜里王濛听见连续几条微信消息,眯眼打开看见那个头像,长长的消息一个屏幕都占不下,跟她说想清楚了不辞职,说好好在原单位待着,说从小崇拜她,这辈子没想过能真的认识她还加上她微信,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件事生气。
王濛看见最后一句直接把手机扔回床头桌。对面见没回复消停了,一连到了现在也没敢给她发过微信,只暗戳戳给她每条朋友圈点赞。
除了那条过生日和周洋张会的合照。
王濛发火骂人的时候想到十年前的周洋,眼泪汪汪看着自己,让自己把她带走,回七台河,回哈尔滨,去哪儿都行,只要别扔下她一个人。
王濛心都碎了。被所有人笑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小孩,在那天紧紧追着她脚步,和她一起拂袖而去。
周洋大好前途,怎么能因为她戛然而止。
可周洋像甩不掉的尾巴,跟着她四处道歉,摸摸她手臂上的纱布问她:“热吗?”
她狠下心不告而别了,周洋醒来没见她,张会孙琳琳给她打电话说周洋哭个没完。后来她去了加拿大,吃饭训练,用蹩脚的发音说“I'll always be a Chinese”,睡不着了摸摸书包里的五星红旗,里面裹着两张照片,一张四金花的合照,一张她在冰面上亲周洋脸颊。
王濛也不是真的傻,她知道女孩儿喜欢自己,这喜欢不单单是崇拜,就是想要靠近她,这种感情王濛十年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她知道这是爱情,单向的爱情。
她一次次心软,苦口婆心的讲道理不是因为动心,是想到了十年前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她退队的周洋,不顾一切的要跟着她,她还想到了自己,不求回报的想在周洋身边保护她,甚至,也许有一天要看着周洋恋爱,出嫁,为人妻母。
下一秒王濛清醒了,这不是周洋。
周洋从不是资质平平,从不是成绩平平,她珍惜周洋的天赋,看重周洋的将来。
这毫无可比性,更重要的是,对方仿佛根本听不懂她的每句话,理解不了她的语重心长。
王濛彻底失去耐心。
她已经得到过太多崇拜,也根本不需要单向奔赴,她想要的,只有周洋。周洋也曾经说爱她,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听到了,可这句爱,是王濛骗来的。
她37岁,在翻越万重山之后,她不敢爱了。
那时王濛要飞翔,有人就折她翅膀。王濛要走路,有人就在路上铺满钉子。王濛爱短道,有人就抽掉她的冰刀。王濛要燃烧自己,有人就迫不及待地添柴加火。
王濛看重什么,她们就折磨她什么。
十年前周洋因为那场闹剧患上抑郁症食不下咽,一边哭一边往嘴里硬塞食物想保持体力,那个场景她这辈子只看一次就够了。
王濛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年,她看到周洋扑过来拥抱她,周洋和别人一起放烟花,周洋跑出来看她带大道训练。她还看到周洋在冰上摔倒,别人大声告诉她周洋哭了,斜挎在胸前的工作牌怎么也摘不下来,她急匆匆赶过去,周洋抹着眼泪抬头看见她笑了。
周洋受伤了,周洋滑不动了,周洋要跟着她去天涯海角。她希望周洋能带着温哥华的光芒滑下去,带着双子星的余热滑下去,她仅仅是站在场边看着周洋滑冰都觉得幸福。
那个永不落幕的温哥华冬天。
王濛又一次,又一次食言了,她这辈子最恨的言而无信,两次都用在了周洋身上。
原来3000公里和3000米,像差了一个光年那样遥远。
可周洋也又一次,又一次选择跟着她。
消失的半年里她几乎不回微信,包括周洋的。她走过崇山峻岭,穿过羊肠小道,那么多路,到底哪条才是属于她王濛的。
她带周洋走的,到底是光明坦途还是万劫不复。
“周洋,你还想滑吗?”
黑暗里的沉默突然被打破,周洋愣了两秒猛地转身看着身旁那个侧影,孤独又坚强。
“你哭了?”周洋听到王濛刚才带了不易察觉的哭腔。
周洋没得到回答,准备再继续问的时候王濛往被子里缩了缩:“挺长时间了,我觉得,我是不耽误你了?”
她从小就不会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的不快乐,去做治疗闭着眼咬紧牙关也绝不说一个疼字,做完了再拄着拐杖笑嘻嘻和别人打招呼。穿冰鞋的时候,在绿茵场奔跑的时候,悄然被撤的时候,她从来不说难受。自己在被窝趴着写日记,写着写着就长大了,眼泪也在岁月中被风干,日记写完就会被她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那些不快乐也就这样丢掉了。
王濛热血难凉,但不是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