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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10年真有喜欢的人吗 ...

  •   周洋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洗漱,拉开门闻见一股煎鸡蛋的香味儿。她往楼下看了一眼,王濛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
      “臭臭,臭臭吃一块儿。”王濛喜欢跟狗说话,“诶,不吃鸡蛋,吃这个。”
      周洋倏地笑了。正在吃东西的臭臭像个耳报神,循着不易察觉的声音就看了过来,王濛也望过来,看见穿着睡衣睡裤头发凌乱的周洋。
      “洗漱完了吃饭。”
      “吃啥。”
      “煎鸡蛋。”
      “又是鸡蛋。”
      臭臭吃完舔了舔王濛手心,她起身去洗手:“不吃饿着,让滑联的人给你做。”
      “嗤。”周洋转身进了卫生间。
      昨晚她睡得安稳,每次来王濛家里住睡眠质量都很好。卧室窗帘王濛选的又厚又密的那种,还给她在床头放了香薰和眼罩。香薰没用,她嫌味儿冲。
      周洋穿拖鞋下楼时王濛已经在吃饭了,电视播放早间新闻,她换台到了体育频道。
      “喝奶还是喝粥。”王濛问。
      周洋看了眼厨房:“还有粥?”
      “楼下买的。”
      “那喝奶吧。”
      王濛从微波炉拿出玻璃杯放在餐桌上:“烫,晾会儿。”
      “你都热了还问我喝啥。”
      “我给我自己热的。”王濛又递过来两片面包。
      “不要。”周洋把杯子推过去,“那我喝粥。”
      “粥我也喝完了。”
      “?”周洋看着她,“你有病吧。”
      王濛笑出来:“喝吧,我早喝完了,你想喝哪个喝哪个,粥在锅里,要是喝我给你盛。”
      周洋懒得理她,用筷子戳破了煎蛋:“没熟都。”
      “这叫溏心儿。”
      “嘁,”她咬了一口,有东西顺着嘴角滴在睡衣上,“妈呀。”
      “我可真服气。”
      “赶紧给我递张纸。”周洋抹着嘴角接过纸抽,“谁让你煎成这样。”
      “吃饭的还点评做饭的。”
      “不让点评做什么饭。”
      王濛懒得搭理她,在客厅做拉伸运动:“晚上几点回来?”
      “你今天不出门?”周洋看着她比比划划。
      “出,有个采访。”
      “那还问我,指不定我回来你还没完呢。”
      “那你就去我公司找我。”
      “早忘了你公司在哪儿了。”
      王濛看了她一眼:“那你就回家,密码没变。”
      周洋收拾好下楼的时候王濛还坐在沙发上撸狗,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就穿这啊?换了去。”
      “我换啥啊。”
      “光带的运动服没带正装?”
      “没带。”
      王濛拍着香香屁股轰走了,上楼进自己卧室拿出来一件衬衣一件西装外套扔在床上。
      “我不愿意穿这。”
      王濛走到门口要把门带上:“动脑子想想这什么会,别人怎么穿。”
      衣服应该是王濛执教时候的,这一年多她瘦了很多,杨茗茗跟她视频都关心了一句。七月份周洋特地从长春飞来北京给她过生日,那时她脸上还有点儿肉,但比起当教练时也已经清瘦不少。
      王濛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其中的苦闷和痛苦,只有王濛自己最清楚。
      周洋再下来王濛也换好了衣服:“走吧,送你过去。”
      她没推辞。
      “要结束的早就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也行,不愿意等就自己回家。”
      周洋下了车看着她踩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会开到下午四点多,微信里有王濛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还有一个语音没接通,她回拨过去没人接。
      王濛问她结束没有,还给她发了公司定位。
      周洋进门时往常咋咋呼呼的一群人都安静地各自玩儿手机,气氛不对,她小声问:“咋了?出啥事了?”
      她看得出每个人表情欲言又止,对面的门被拉开:“你来了。”
      “啊,怎么了?”
      王濛没回答,从椅背捞起外套穿上,屋里这才又出来一个人影。
      周洋早该猜到是谁。
      她脑袋微微垂着,双手攥紧上衣下摆。
      王濛没看她:“以后别来我公司,辞职随便,我不收,你要觉得对得起你家里人你就辞,我这儿不是幼儿园。”
      公司里大部分人都在,王濛这话说的已经相当难听了。
      “走。”王濛语气缓和些叫周洋,临走嘱咐了一句,“没事儿了都下班。”
      王濛原本走路就带风,眼下刚发完火气压更低,等电梯的间隙周洋也没说话。
      “吃饭了没?”她突然问。
      “啊,没来得及,忙完看见你微信就过来了。”
      “想吃啥?”
      “都行。”
      一直到进了车里,王濛情绪才终于平复。周洋没怎么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上一次可能是在队里当教练,她的骂声在整个首钢园震耳欲聋:“滑冰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会?用不用脑子啊都?得我掰开了揉碎了一步步教是吧?一个个进国家队都几年了?都是幼儿园小孩儿?2+2不会,非得说两个1+1才听的懂?”
      王濛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站在冰场正中间,一个人比对面黑压压的人群还有气势。
      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一上场,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赶上晚高峰堵车,一路走走停停,王濛不耐烦的切换电台频道,周洋见她这样问:“到底咋了?”
      王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要来我公司的事儿。”
      还没死心。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没然后。”她提起来又火大了,“要辞职,扯她妈什么淡,说了多少次了体制内稳定,她退役那会儿她爸妈跑了多少关系给她定下来的,现在一点儿规划没有说辞就辞,长脑袋干什么吃的?就会臭美?”
      周洋没接话,王濛不解气的还在骂:“跟我说什么辞了没工作反正我得想办法,威胁谁呢?以为自己挺伟大啊?二十多的人了干事儿不考虑后果啊?我要的是带脑子的退役运动员,别他妈长个脑袋都进来。”
      车载电台还自顾自的播放着,周洋把声音调小些,王濛见她这样火灭了。
      “想吃啥?”
      “骂吧,不生气了再说。”周洋低头划拉手机,王濛看了变得窝火。
      “没跟你生气。”
      “我知道。”
      “想吃啥说。”
      周洋不回,又刷了会儿手机抬头看她:“王濛,你这人怎么还这么愿意给人当妈啊?”
      冷不丁一下,王濛被骂懵了:“说什么呢?”
      “你也真有意思,自己恋爱都没谈过还挺乐意给人无痛带娃。”
      这次王濛听懂了,也不回话了。
      “关你啥事儿啊?她这工作怎么来的有没有工作关你啥事儿啊?她是你闺女?还是你外甥女啊?”
      “我外甥女没这么没脑子。”
      “那不得了吗?管你屁事儿。”
      王濛哑口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她死鸭子嘴硬的解释:“我是看她也退役了想着帮帮她,没别的意思。”
      “那么多退役的你都帮?帮得过来吗你。有良心的帮了还不够,道德绑架你的还帮,吃饱了撑的。”
      “操。”王濛骂了一句,“不是骂你。”
      “那骂谁呢?”周洋看着她。
      王濛憋了几秒:“骂她。”
      周洋听了心满意足的靠在副驾驶上:“去超市,回家吃火锅。”
      王濛在前面推购物车:“香菜要不要?”
      “随便。”
      王濛还像以前一样训她:“回回问回回都随便,一吃饭这那那这。”
      见周洋不说话,她顺手从前面货架上揽了一排零食。她先前说过,小女孩儿才爱吃乱七八糟的零食。
      周洋三十了,连她妈都要夸一句“大宝长大了懂事了”,只有王濛,大言不惭的叫她孩子。
      “你可真母爱泛滥。”
      “啥?”王濛正在看酸奶保质期,回头问她,“吃哪个?”
      以前出国参加比赛王濛永远是推行李的那个,走出来是成山的记者,围着王濛递话筒开闪光灯,她耐心地回答完问题,然后把行李箱拉杆上系的外套解下来给周洋:“穿上,外边儿冷。”
      周洋有时候真的会觉得王濛来给她当妈了,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给她磨冰刀,给她带外套,带她吃好吃的,还给她擦眼泪鼻涕。别人说她王濛比她还急,拐弯抹角讽刺记者断章取义。
      周洋十八岁,掀开大巴车窗帘就看得见王濛的背影,站在那里替她辩解,当她发言人。她那时候想都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王濛不在身边了要怎么办,所有人都知道王濛是她的精神支柱。
      王濛自己当然也知道。
      十几年前她在镜头前大大方方的说有喜欢的人,周洋听不出来是真是假,也看不出来究竟是谁。爱情和生活不是添加好友那么简单,通过请求就能达成双向一致。周洋才十八岁,根本不懂这些,也不懂那股失落到底因为什么,她以为是想到王濛会去结婚,或者是退役后消失在首体,和其他女孩柴米油盐。
      可她知道,王濛有心上人了。那个人可以得到王濛百分之百的爱,不用比较自己是不是最特殊。可以24小时拥有王濛,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她恐慌着,担忧着,害怕有一天王濛跟她笑嘻嘻的介绍别人:“周洋,这是我女朋友”。
      她自私的希望王濛永远在冰场上,永远在她前面高举国旗,永远带领她去往一个又一个更高的山峰。可她从没想过,王濛会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她。
      她和王濛不再朝夕相处,每次在冰上飞过时耳边的风声里好像都有王濛在叫她的名字。王濛认识了更多的人,遇见了更多的事,看过了更多的风景。
      王濛永远比她视野宽阔,永远比她多七年人生经验。
      所以王濛,永远把她当小孩,即使她拼命追赶,也无济于事。
      “王濛,你是不是还欠我个秘密啊?”
      谁都不知道太阳也会闪着光坠落,王濛在一次下冰之后呼噜了一把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神神秘秘告诉周洋:“索契拿个金牌能换我一个秘密。”
      尽管已经没有意义,可她仍然想知道真假。
      “你10年真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王濛把酸奶扔进购物车朝着收银台走去。
      虽然周洋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超市听到王濛的回答时还是难过了,连火锅都吃的差点不欢而散。饭桌上她尝试继续问:“那你俩没在一起?”
      王濛给她夹了根茼蒿:“没有。”
      “不吃这个,”周洋挑出来扔在盘子上,“白月光啊。”
      王濛没吭声,捞了勺牛肉放在周洋盘子里。她知道王濛不想提,识相的住嘴了。
      后来饭桌上有十几分钟没人开口,汤底咕嘟咕嘟沸腾,王濛问她:“还吃不吃?”
      “不吃了。”
      王濛摁了开关,屋里最后的声响也没了,只剩收拾桌子碗筷碰撞的声音。她去厨房刷碗,周洋擦桌子扔垃圾。听见开门声王濛扭头,周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干嘛去?”
      “扔垃圾。”
      “放楼道就行,明天早上再扔。”
      周洋没说话,戴上帽子关门出去了。小区里遛弯的人不少,穿着羽绒服冲锋衣,还有戴口罩的。没人认识她,她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有遛狗的人经过,一只和花卷差不多的泰迪在她脚边嗅着。
      王濛十几年前调皮的跟记者说:“我有喜欢的人,但我不愿意跟人分享这些,反正她也喜欢我。”
      她什么都不愿意分享了,关于她自己的任何事,生而为人,衰老伤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哪怕是和周洋,她都不愿意再提过往云烟。
      又或者很多事,其实并未真正成为云烟。
      那只泰迪被主人牵着走远了,周洋看着它扭动的小屁股忽然很想花卷。
      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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