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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章·太一(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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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帝京自有帝京的风采,大宋自高祖皇帝起就有轻赋税藏富于民习惯,纵使现在乃是偏安临安一隅,它的风貌富庶也令一般人咋舌。街头闹市竟可见到出门买菜的婢女后脑挽髻,髻上偏却插了一支玲珑剔透的玉心蝴蝶金步摇。传闻近日京都王公好奇石,商贾们便不惜耗费大力气从各地采买了许多形状珍奇的奇石送到帝京来卖。一时之间,道路两旁奇峰迭起。就连在茶铺里说上一段坊间传奇的说书人都把这事编作了一个话本成天讲述。
凤翥坊在与朱雀大道相对的玄武大道的分支上,玄武大道说来也颇有几分玄武的意味,它的支路遍布有如蛛网,又好似落在龟甲上的裂痕。凤翥坊出名的是两件物事,一是瞎女绣娘的苏绣,二则是包大娘的大肉面。
“哎,来嘞!”笊篱一翻,先前还在沸水中翻滚的白水面落入碗中,碗底放了包大娘家自家特制的面汤,再点缀上些许葱花芝麻,最后加上几片大肉,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就展现在眼前。包大娘是个又黑又瘦干干瘪瘪的老妇人,可她家的面条可一点都不像她,面条劲道,汤头浓郁,让人吃了一碗想第二碗。
此刻店中人满为患,其一是这店面本就没有多大,再者就是包大娘的价钱公道分量足,回头客人不少,让这小店时时都显得几分拥挤。老妇人端了一碗大肉面向角落的二人送去。老人人老眼可不花,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人偏却只要了一碗面条,这可有些奇怪。若是要分着吃,又于礼不合。若要是一个人单独吃了,让另一人看了岂不尴尬?可做生意不该这么多事,多事惹人烦。老人将面条放到了桌上便着手去忙下一单生意了。
“……”夙瑶从筷筒里捡了两只筷子出来,瞥了一眼在对面正襟危坐的玄霄,自顾自挑了一筷子面条“吸溜”一声吃到了口中。味道果然不错,面条劲道,果真名不虚传。她微微一笑,端起粗瓷碗来喝了一口面汤。她刚想赞一声好,却忽然被玄霄打断了。
“你竟愚蠢到自毁自伤的地步。”玄霄蹙眉,令人不易察觉的一丝不悦自脸上一闪而过。
人声喧闹,呼喝声此起彼伏。女子扬眉,狡黠一笑,竟是装作听不到面前男子话语,呼噜噜喝着面汤。
玄霄眉梢微立起,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他冷冷盯着女子,眼底烈焰流转。半晌,他低低说道:“你既如此没长进,吾管你作甚。”
夙瑶将面汤喝了个精光,起身的时候往怀里掏出了六个铜子放在桌上,她冲包大娘微微点头,道:“大娘,钱放在此处。告辞。”经过玄霄身边时,她却说:“说的对,吾亦没请你留在身边。”
“哼。”玄霄一声冷哼,却是与夙瑶并肩而去。
黄裱纸,红烛,狼毫,丹砂,桃木剑……行至凤翥坊末时夙瑶在心底盘算着要购置的物件,火色锦囊重又系在颈间。她一袭青衣染了风尘,略微在衣角袖口显得有些发灰。反而身边的男子还是一尘不染有如神仙下凡。
啊呀,算来算去差点算漏了手中长剑。夙瑶轻敲额角,一旋身身后好似起了一个小旋风,卷着她青灰衣角而起,倒有几分顽劣了。兵器铺在官家聚集的白虎大道上,虽说不远,却也有个七八里地——这还是早间她向街边卖炭的炭伯打听到的结果。
“劳驾……”夙瑶虽说转过了身,可身后那白衣出尘的魔却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她冲男子略微点头,客气说道。
可惜玄霄似乎压根没有让她通过的意图。他不过低下头冷睨着面前女子。
不过一刹那已思量万千。
他在昆山巅只身一人,面前是千百神仙中人。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挂在太一宫门前牌匾上的那句话:学道历千魔而莫退。他心中自然是有这番胆色,只不过现下有意思的事情却是,他是魔,立在眼前的却都是除魔者。苍天负我,我宁成魔!五百年前,同样是在昆山之巅,他用自己命数作了交换,从此悖逆天地,入了魔道。
魔无寿数所限,只要能活得长久,不愁反攻天界之日。他知六界中惟魔界能与天界抗衡,可惜他与义弟斗法,又苦于支撑琼华飞升不堕。九成功力不得出,陷于九天玄女之手,打入东海漩涡最深处。那是一处无时间无空间的所在,恰好应了佛经里的无间地狱一词。只不过,在东海漩涡中,他虽然不得动弹,但却没有遭受无间地狱那样反覆到永恒的苦楚折磨,一切只是寂寞。只是寂寞罢了。
五百年后自东海而出,自然要实现当日誓言。他一声清啸,羲和爆发一阵明亮光芒,他本欲扬剑斩去,可是剑刃过处皆是虚空。顷刻间山巅密密匝匝天兵天将皆化乌有,一切好似障,真真幻幻。
他怎可能被区区障眼法困住?十成功力不逊仙神之力!
他一声暴喝,那虚无顿时溃散。白而轻的部分上升,化作苍天;黑而重的部分下落,化作大地。中间那些有些发浊发乌的部分飘飘渺渺,如同云烟。可那云烟渐渐集结到一起,渐成人形。那个形状他再熟稔不过,未等它全部集结,他已一剑斩落——羲和斩,断金破玉。无奈羲和砍入的部分有如泥淖,软绵绵无处着力,丝丝寒意顺着剑身往上溯。他怎会惧区区寒意?他在琼华禁地一十九年,日日煎熬,时时与寒冰为伴,为此他出关时已是冰火二重天的境界,他只需把身上气息转为寒凉的水系即可。
可他算错了。
那寒意攀到手中忽变得热得让人难耐,他连忙运起阳炎与之抗衡,可那暖意又忽然转寒。一冷一热,虽与他体相合,可是时时刻刻又与他格格不入。他如同坠入难言其名的地狱,时时刻刻备受煎熬。
他怎么服气?他绝不服气!
倒行逆施的法子他早就用过,经脉逆转的时候正是倒行逆施,他早已惯常。不过是冰与火齐施罢了,有甚么稀奇?他扬眉,注灵至羲和剑中,羲和瞬间闪烁七彩颜色,下一个瞬间,那云烟已被他斩成碎片。
“九天玄女,你便用这样小儿科的掩眼法来躲避吾么?吾立誓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昆山之巅九天之下,他的声音挟着回声翻腾,来来去去不停不休,仿佛世间只余他一人。好像天地寂灭,星辰陨落了一样。可那又怎么可能?天地星辰万古不灭,这尘世乃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筋骨魂魄所化,既然在天之涯海之角仍能听见盘古大神的呼吸,便不能说出世间寂灭的荒谬话。
可还是无人应答。强悍如他,也不免屏息静气,沉下心来四处张望。忽听得九天之上有钟磬鸣响,他仰头只见大鹏利爪往下一勾,他连连后退几步,挥剑欲挡,那鹏鸟却在高空之中定住一样,下一个瞬间那鹏鸟扇动巨翅,大大小小千百个扶摇顺着羽翅扇动的方向出来,与那巨大鹏鸟相比,此刻他真真似了尘埃一般渺小。烈风扑面,他用上了四分气力稳住身形,只见那巨鸟又伸爪而来,他略微一惊。可转眼间身侧异兽突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张开血盆大口,毒牙弹出往大鹏翅膀猛袭。那鹏鸟陡然升高,异兽落了个空,悻悻退回,可它似乎太过轻敌,转眼间鹏鸟又落下,却如闪电一般用利爪按住了异兽的七寸,金铁一样的喙往下一啄,那异兽一只半人大小的眼睛立刻碎了开去。剧痛之下异兽翻滚,他只觉脚底震动,猛然低头才惊觉自己立在异兽尾端。脚底不稳,他冯虚御风,御剑而上。又是不过转眼的时间,那异兽铁石一样的皮肤已被大鹏抓得溃烂。鹏鸟用喙子将异兽额头啄了个稀烂,直到那异兽躺地几乎不再动弹,鹏鸟如同邀功一般仰头,一声长啸。顷刻间它抓着异兽飞起。却是飞到了高空两爪一松,那已然如同烂泥一般的异兽便落了下去,他侧目,只见异兽下落,不停下落。也不知何时能落到个终点。
他抬头仰望那鹏鸟,只见它身侧不知何时游动着几条马面鹿角凤爪鱼鳞的孽龙。游龙数量约莫十几颜色各异,自赤金到玄黑,中又夹杂几条或青或紫,正各个用了浑身解数与大鹏缠斗。赤金用玄罡,玄黑使剧毒,青龙用水,赤龙以火,紫龙生电。可就算青白黑赤各色焰火将大鹏团团围住,那鹏鸟依旧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只不过一偏颈,那紫龙就落入了大鹏口中,下一个刹那,鹏鸟振翅,那群孽龙有如落地的蚯蚓一般,被它一条条吞落肚。
迦楼罗性恶,好食龙族,降于佛祖手下为其所用。
他记得早先翻阅的佛经有这么一段,时间久了,他也隐隐约约只记得个大意。今日真见到了西天如来座下迦楼罗,莫不是东方诸天各路神仙惧了他么?
他仰天大笑,剑指苍穹:“九天玄女,怎么此刻仍在施用幻术,此番藏头露尾行径笑人不笑人?”
“无量天尊。”陡然而来的一句道号令他侧目。声音有几分苍老,干枯沙哑。他目光落及迦楼罗,声音出处却非那处。他四下顾盼,只因那嗓音太熟悉,但见脚底异兽又起,似乎一点伤害都未受到,迦楼罗一声清啸,又是探爪抓来。
此刻他才惊觉那巨蛇模样异兽生了一张人脸,那相貌五官他再熟悉不过,却是亲手教导他数载最终死在了幻瞑妖女手底的太清师傅。
他哂笑,虚空凝了一剑朝太清化作的异兽劈去,一剑落下,异兽首尾分家,立殒当场。
“太清的死活与吾何干?休要用这一套令吾降服。”不过话音刚落,但见那分家的首尾又再度连到了一起,异兽顶着一副太清的面孔跃向迦楼罗,又是被迦楼罗用喙啄了一只眼睛下来,复又被迦楼罗掏心挖腹扔到了无底深渊中去。
如此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他立在巨蛇身畔,看着一出没有起始没有终局的大戏。忽然间想起自己困居东海中亦是这般,每日每日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日子久了就好像没有了日子的分别,他沉心掐指,心中一片空明。
原来此处才是无间地狱。
道祖有云,上有九重霄。可自西而来的佛祖却说上有二十七天。可无论二者在教义上有几多差别,总有一句是万古不变的真理——惩恶扬善,乃是此二宗教教旨之一。
所谓无间地狱乃是佛经中罪大恶极之徒得到报应之地。只是,何以昆仑之巅化作无间地狱之所在?
“第四重霄名为玄。”忽闻女子曼妙叹息,他仰头,但见碧空之上玄色燕子飞过。他手中羲和剑芒吞吐,有如他眉心跳跃着的火焰一般明媚,可忽然羲和却如同被掷入万年寒冰中,灿然光芒陡然熄灭,仿佛死了一般。他心底隐隐觉得奇怪,阳炎几乎透过眉心而出,用上七分力道劈手一斩,羲和剑一分为九,金红色长铗挟着劲风出手,可怪异的是有如泥牛入海再无半分消息。
“羲和来归。”不知何时那玄色燕子身畔竟立有一华服妇人。女子一袭绯红羽衣,红得令人晃眼,好似他眼底烈烈。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女子从广袖中探出一臂,略略朝羲和剑点了。羲和剑陡然红光大盛,却在眨眼间湮灭剑芒有如废铁。
惊觉羲和剑突变,他急用灵力往羲和剑身灌去。他自觉注入了三分灵气,可羲和犹如回炉重铸了一般,变了废铁。他有几分恼意,提目看了女子,但见她伸出的白皙手臂密密匝匝往上一圈圈绕着通红赤焰一般痕迹。
女子朝玄色燕子微微颔首,却忽然笑了一般,劈手一斩。手势恰好朝着他头颅而来,奇怪的是,刚才他自己劈出一剑不见了踪迹,此刻却随着女子手势翻动。一招剑啸九天,翻覆间竟是朝自己扑来。
借力打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么?他凝眸怒看,袖袍有如吃饱了风一般鼓起。他怒喝一声,反手又是一斩,冰火之力齐施,羲和玄炎直劈剑啸九天。他自己的招式硬过硬与自己的招式为战。顷刻之间九天之上巨芒闪动,光芒耀目中者欲盲。他那七分力度的剑啸九天破了自己反手施用的羲和玄炎。残余力道挟着划破皮肉的烈风而来,他一声清啸,侧身闪过,道袍在不经意间还是被划落了一角。
对他来说此番争斗,他不明深浅难免是一场恶战。他正凝起全部精力与面前一人一鸟争斗,不料脚下一颤,那异兽似乎惮了面前女子,连连后退。他无奈间只得再一次冯虚御风,手底失了兵器,胜算又减了三分。
“汝且站住。”忽见那女子口唇翳动,张口吐出的却是一句止战之言。“吾乃十日之母,帝俊之妻,羲和。”女子朝异兽一指,忽笑起来,对他道:“今奉玄女之命来除摩睺罗迦,汝既认识此恶物,何以仍要这般顽固?”说罢,羲和凭空一握,臂膀上烈焰纹身竟有如活了一般往她掌心流动,直到手中凝成了一柄半透明的火红长剑,剑身烈焰流转,正好和他脚下羲和剑一模一样。
那摩睺罗迦自羲和女仙手握幻影羲和剑始便自躁动起来,黑紫信子往外探着,忽张开血盆大口往外吐着漆黑臭气,中人欲呕。他在一旁相看,恰好见到师傅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猛然间他想起,印象中的师傅,虽不苟言笑,几近严苛,却也道骨仙风。怎会如现下这般青面獠牙,让人不忍卒看。
“咄!”羲和一声厉喝,持剑相向。陡然间摩睺罗迦暴起,如流矢一般射出,半人大小的毒牙弹出,似是要将羲和一口吞落肚中。羲和却自立着,幻影羲和剑竖在眉间,如同她一张俏颜被羲和剑一分为二了一般。羲和剑身烈焰愈演愈烈,她如同被羲和剑劈成了两半,半边眸子沉静如水,黝黑如曜石,另一半却隐隐现出癫狂的表情,眼底火焰流动,眨眼间变成了赤红。不过一刹那,她已被摩睺罗迦吞到了肚中。
师傅吃了她……一瞬间的错觉,竟是如此令人胆寒。他自诩千魔立于前亦不改颜色分毫,可如今师傅成了魔……
他心知这是幻象,他这命中属阳,性格刚烈之人,被心底火魔操控了这么久长的时光,不知悔亦不知苦。忽然间他似乎又有了百十年前那种懦懦情感——那种感觉从小师妹叛逃师门之后再也没有过,现下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了几分恸然。
“破!”仍是一声厉喝,羲和从摩睺罗迦的七寸破体而出,他眼见着从羲和破体出来之后那摩睺罗迦一丝丝委顿下去,他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似有几许神情恍惚,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摩睺罗迦已除,吾先行离去,汝好自为之。”女仙朝他颔首,却自翩翩离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发觉脚底羲和又一次迸发出原本明丽的光泽。
“第四重霄名为玄。”他又一次听到女子曼妙叹息,抬眼寻去,但见玄燕展翅。他忽觉几分钝堕,自嘲般抿唇笑了——玄燕生卵,简狄食之,吞而生契,商自始之。
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恰好说得是面前玄燕。
“九天玄女,你究竟耍得什么把戏?”他心知九天玄女素有女军师之称便将九成功力凝于掌心,稍有变故那就玉石俱焚。
“盘古有训,诸事皆有缘法。”那玄鸟将喙子伸到翅膀下稍微整理了羽毛,开口却是女子曼妙的嗓音:“今吾既用原形与汝相见,便是没有与汝相争之心。汝那九成力道,可自收起了就是。”
虽说得风轻云淡,但却未尝不是又一种激将法。他锁眉,迟疑了一瞬,眉心那一丝火色明灭。忽然间他撤手,一人一鸟坦诚相见。
他只觉得,今日心头似乎更加明澈。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冰封之地,虽苦寒,却心思澄明。
“六道皆是众生。”玄鸟续道:“前世是人,今生未必不是妖。太清不明此理,戮幻瞑千百兽众,死后落轮回,化作摩睺罗迦,受尽无间之苦。掐指一算,今日恰好是他转投轮回之日。无间之苦,受尽五百年,也该到头了。”
“……”他不语,掌中冰火之力却又凝起,他扬眉冷道:“莫非这也是天道?琼华与妖界一役元气大伤,自此日趋衰颓,这却也是天意?”他面上冷凝,心中却早已翻覆——五百年前那朋友反目兄弟阋墙场景自历历在目。禁地东海,他受过的苦楚他时刻未忘,此刻玄鸟以天道开解,他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天意不可测。”玄鸟如是答。语意似有惋惜:“所谓代天授意,确有其事。凡人以为神仙摒除了烦恼,却不知神仙也要应劫,却如烛龙一般的神祗也有万年寿数所限。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过是世人自欺欺自的说法罢了。”
玄鸟顿了一顿,一双黑目投向远方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却说:“吾与汝打一个赌。赌注是吾身后通天之途,汝若是胜了,吾自认鼠目寸光,虚情假意。顺着昆仑虚而上的通天之路,吾便让汝过去。一偿汝杀上天界心愿,也免除了一路上汝杀戮之苦。如何?汝敢是不敢?”
一个赌注么?他回首,目光所及之处忽变成了一座座断壁残垣,沧海横流的那个年月里,所谓名门正派最终也化成了这些毫无价值的尘土。一切原来抵不过时光——他在这般虚无境地里,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点头应了。
所以,最终他还是输了。
那玄鸟替他下了的结语是,人各有志,岂能相强。汝自忖不强求,却忘了观心,是以看不透看不穿。
此话说得严厉,仿佛他才是资质低劣。他心有不忿,却还是答应了那一个赌注——他陪那个人走完西行之路。西行之路艰难险阻,一路布满荆棘。他自是知道的。可惜他连却她,不知道的却是,西行更加寂寞。
弱水之畔,舟船沉溺;昆仑虚上,云卷云舒。云端朝有羲和布日,暮有纤阿御月。一切都跳脱不了自己运行的轨迹,天道恒常。不周山巅,烛龙归天。万年寿数到了,一切逃不过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