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好啦》拂北

3、第 3 章

　　夏时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她跑了一路，颊边微红。

　　学习委员赵晶正在发便利贴。

　　每个人要在便利贴上写好目标院校，贴到后面的奋斗墙上。

　　一中是T市重点高中，尽管刚刚升入高二，已经有了高三的氛围。

　　陈冉冉皱眉看着那张纸：“夏夏，你以后想考到哪里？”

　　夏时拿出一支笔，垂眸看着空白的便利贴。

　　便利贴是文具店中最普通的那种，赵晶挑得用心，便利贴下面印着个Q版的Dream。

　　夏时有些失神。

　　她咬了下唇，在上面写——南大经济系。

　　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这一年，经济是最热门的几个专业之一，许多人都坚信，选了这个专业，就是半只脚踏进成功的门槛。

　　选南大，是因为夏时迫切地想要离开这座北方小城。

　　这里的空气永远沉闷而充满阴霾，像是一张巨大的茧，将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夏时将便利贴推到桌角，从书包里往外拿书。

　　陈冉冉在自己的便利贴上随便涂了几笔，和夏时的放到一起，等着赵晶来收。

　　看到夏时的便利贴，她愣了一下。

　　“夏夏，你不考美院吗？”

　　夏时把最后一本书拿出来，摇了摇头：“不了。”

　　陈冉冉愣了愣：“那这周末，你还去画室吗？”

　　“课业太紧了，”夏时下意识地拒绝，过了片刻，轻轻地说，“看看时间吧。”

　　英语老师走了进来，原本有些骚动的班里霎时变得静寂无声。

　　朗读课文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来，很快变大。

　　陈冉冉看着身旁垂头翻书的女孩。

　　画室的赵老师说，以夏时的绘画功底，能考进A大美院的。

　　那是画室中许多人的梦想。

　　她还听说，夏时的妈妈也是搞艺术的，好像是摄影师，还办过展呢。

　　*

　　晚修课上，夏时请了假，独自去了北辰路的那家康复机构。

　　今天有位心理专家去那里讲座，看过夏柠的资料，愿意和她聊一聊。

　　晚饭前后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热闹的时候。

　　傍晚的空气闷潮，夏时从公交车下来，沿着道边的香樟树往前走。

　　康复机构旁边是处球场，里面有一群少年在打球。

　　有人喊：“渡哥加油，卧槽进了。”

　　夏时在少年们的欢呼声中抬起眼睛，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陈渡。

　　少年穿着23号球衣，黑发上沾了层薄汗，下颌轮廓锋利，唇角弯起，笑得肆意张扬。

　　中场休息，陈渡斜靠在球场边缘的铁网上，拧开一瓶水，仰起头，突起的喉骨上下滚动。

　　夏时推开康复机构的门。

　　祝子璋眼尖：“诶，那好像是咱们学校的校服。”

　　沈临也凑过来：“怎么瞧着有点眼熟，渡哥，这是不是那个小熊软糖同学。”

　　陈渡抬起一双漆黑的瞳，望向不远处刚刚合上的玻璃门。

　　剩下的人听到几人谈话，也纷纷围上来。

　　黑八嬉笑着调侃：“这位什么小熊同学不会是有点儿什么毛病吧，大晚上的去那什么...”

　　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篮球直直砸进他的怀中。

　　黑八疼得弯了腰，后面的话生生吞了进去。

　　他铁青着脸，抬起眼睛，对上一双又凶又戾的黑瞳。

　　陈渡的唇角抿直，脸上没了笑意。

　　少年的咬肌微微鼓起，直勾勾地看着他。

　　球场霎时安静下来，头顶的雪白灯光亮得刺眼。

　　所有人都知道，陈渡发起疯来，就是一头凶兽。

　　片刻后，黑八认了栽，丢下怀里的篮球，灰溜溜地走了。

　　祝子璋和沈临面面相觑：“渡哥这是怎么了？”

　　陈渡重新靠回铁网上，舌尖抵了下上颚。

　　他扫了一眼拿眼神交流的两人：“没什么，看他的黄毛不爽。”

　　黑八昨天去染了个头，十分满意自己的新造型。

　　沈临：“艹，我也看他的黄毛晃眼。”

　　陈渡垂下头，散漫地扯了下唇角。

　　*

　　康复机构里只剩了一盏灯。

　　黄晨正整理资料，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来。

　　她轻轻怔了一下。

　　来这里的大多是孩子的父母，眼前的少女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校服，显然还在上学。

　　“黄医生好，我是夏柠的姐姐，夏时。”

　　少女的嗓音甜软，一双眼清凌凌的。

　　黄晨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笑意柔和地让夏时坐下。

　　“我之前看过资料了，小柠现在会有一些机械性的重复行为对吗？”

　　夏时点头：“这几天小柠一直在重复地给兔子玩偶扎辫子，她今年四岁，该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可是不能和小朋友们玩到一起，也不会主动交流，现在我们在尝试用RPT干预方法。”

　　黄晨十分喜欢这个乖巧的姑娘，拉着她多聊了一会儿。

　　夏时从康复中心出来时，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她错过了最后一辆班车。

　　球场已经空了下来，那群少年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位置偏僻，两旁的路灯并不多，夏时有夜盲症，黑一些的地方，她看不真切，只好慢慢地往前走。

　　球场的一角忽然传来道声音。

　　“老子今年十八岁，自己一个户口本。”

　　肆意张狂，带着点儿不耐烦的意味。

　　夏时分了神，绊到路沿上，踉跄了一下。

　　清瘦结实的手臂伸过来，抓住她的领口，往后一扯。

　　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夏时勉强站稳，胸腔因为紧张怦怦直跳。

　　陈渡松开手，垂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少女：“你是蜗牛吗？”

　　夏时攥着书包带，轻声说：“谢谢。”

　　陈渡歪头夹着手机，听筒对面的人似乎正暴跳如雷地说着什么。

　　他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

　　“你们好学生也逃晚修课？”

　　夏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康复中心：“今天有干预专家来这里，我请了假，来了解点情况。”

　　陈渡皱了点儿眉：“你有...”

　　说到一半，他顿了下，把“病”字收了回去，舌尖抵了下上颚。

　　“你怎么了？”

　　夏时说：“是我妹妹，她是自闭症患儿。”

　　陈渡“嗯”了一声，漆黑的瞳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回答领导讲话呢？”

　　夏时眨眨眼，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陈渡说的是什么。

　　陈渡垂下头，长指在屏幕上划点几下，按开了手电筒。

　　刺眼的白光亮了起来，夏时下意识偏了下头，总算在一片漆黑中，看清了陈渡的脸。

　　他挑起漆黑的眼看她，眼尾的一粒小痣格外显眼。

　　看上去好凶。

　　被陈渡这样盯着，夏时有些无措。

　　少女细白的颈垂下来一点儿，粉颊上细小的绒毛浮着层莹莹的光。

　　亮着光的手机被丢进她的怀里，上面还带着点少年身上的滚烫温度。

　　陈渡的长指一挑，摘下护腕，转身走远，身上23号球衣被风吹得鼓起来。

　　夏时抿了下唇，拿着手机，一时摸不准陈渡的意思。

　　手机是H牌的最新型号，屏幕停在手电筒界面，夏时不小心按在音量键上，一个放大的声音从音孔里冲出来。

　　“渡哥，一把都打完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看上去陈渡是在和人连麦打游戏。

　　对面的人还在继续。

　　“渡哥，你回去没有？”

　　“我听见那边声儿了，阿渡，给回个话儿啊。”

　　夏时握着手机，不好答话，只能屏着呼吸。

　　直到引擎发动声在她身后响起，一只手伸过来，抽走手机，信手点了两个键，那些声音瞬间没了。

　　陈渡把手机丢进兜里，掀起眼皮，捏在离合上的手指散漫地敲了两下：“上来。”

　　夏时怔了一下：“我...”

　　陈渡没等她把拒绝的话说完，扯过头盔，盖在她头顶。

　　“比蜗牛还慢，你准备天亮直接挪到学校？”

　　夏时轻声说：“刚才是因为夜盲症，穿过这条街就好了，不用麻烦了。”

　　她实在不想坐陈渡的车。

　　陈渡唇角的笑意抿直了些，一双黑瞳抬起来：“上来啊操。”

　　他看着少女无措的眼，指尖烦躁地敲了两下，补充：“送你回家。”

　　夏时只好坐了上去。

　　她的手规规矩矩搭在膝头，陈渡拧下油门，摩托几乎是冲了出去。

　　夏时往前一倾，无意识地抓住了少年的球衣。

　　她紧紧地攥住那截衣摆，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少年结实的背肌。

　　陈渡的声音传过来：“住哪儿？”

　　“绦儿巷。”

　　夏时的声音轻软，有点儿发颤。

　　陈渡仰起头，看着漆黑空阔的街巷，无端有些烦躁。

　　后半程，车速似乎慢了许多。

　　少女的手从球衣上松开，又规规矩矩地搭回膝头。

　　摩托停在绦儿巷中。

　　这是夏时第一次坐摩托，前半程，少年骑得近乎疯狂，她的脸色仍旧有些发白。

　　少年掀起头盔，长腿曲起，散漫地捏着车把。

　　夏时拉开书包，在里面翻找。

　　陈渡的目光扫过去，看到最外面的一张志愿者报名表。

　　一中讲求素质教育，在课余时间，会安排志愿者活动。

　　夏时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排旺仔牛奶来。

　　“谢谢，这个给你。”

　　陈渡垂下眼皮，看着掌心的纸盒。

　　等价交换，这是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夏时已经拧开门，走了进去。

　　陈渡盯着那扇门，眸光冷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