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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主仆二人轻装归 叶凝被歧兄也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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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燕清尘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返回皇子府中。京城中关于六殿下传言颇多,世人皆知六皇子自一年前堕马后,重伤未愈又得了痛症,有说是宫中静养,也有说是得了机缘,外出疗伤,也有说殿下早已病逝。
这外出的消息必定是府中下人放出,燕清尘冷哼一声,召徐檐议事。
一年多未见,徐檐带着万分疑惑,急忙来到正厅,只见燕清尘仍旧坐于轮椅之上,以肘撑头,似是疲惫不已,偶尔咳嗽。一副伤病未愈模样,宣侍卫立于其侧,面色凝重。
燕清尘询问起他静养这段时日的京中变化。
这一年多来,北方边境胡人屡次挑衅抢掠,边境居民不堪其扰;京城各处也陆续发现不少胡人探子和据点,北境驻防主帅赵綦建议严防死守,而相王主战,向陛下谏言要大规模征兵,亲自带兵征讨蛮夷。
“这一年多来,相王曾多次差人召小的询问殿下,小的只说殿下病重,并未出宫。”
燕清尘问道:“相王主战,明知我大晋兵力大不如从前,为何坚持北上出征?”
徐檐思索一番,又说,“小的也暗中观察过相王府,相王豪爽好客,与各路人士均交往甚频,平日里门庭若市,看不出不同。”
停顿一下说道,“只有一件事有些可疑。”
燕清尘示意说下去。
那日徐檐化妆后去郊外看过王氏后返回,内心感恩于殿下之善。当初殿下一早得知王氏存在,派人悄悄将母女俩接回并妥善安置,并制造二人被流寇所杀之假象。相王得知二人已死,对徐檐谎称已将二人接走,并以此继续要挟徐檐为其做事。而徐檐心知肚明,将计就计,继续接触相王府人。
徐檐来到玉绣坊街边,像往常一样与街坊闲聊,发现那位相王府的小厮离开后,他照常跟了上去,不想这次他并未采买和收送货品,而是直奔城北一处未曾到过的隐蔽院子。半个时辰后方出门。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院中二人身形皆高大壮硕。
过了七八日便传出城北有胡人出现,杀死汉人商贩一名,官府全城搜捕却无所获。京城人皆义愤填膺,偌大京城竟有蛮夷如此猖狂,居然抓不到人无可奈何。
而这次城北蛮夷事件也成为矛盾激化的导火索。不久之后相王谏言出兵北上,民众无不支持欢呼。只有少部分学者官员认为如今我中原和平久矣,兵力恐不足以支撑此战事。
燕清尘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相王叔向来嫉恶如仇,虽行事大胆,但始终以大晋国为重,你在怀疑什么?”
徐檐连忙跪倒,“相王为我大晋鞠躬尽瘁,非我等草民可以非议,在殿下休养的这一年,小的谨记殿下教诲,小心行事,不敢懈怠,只等殿下回归……”
燕清尘知徐檐这一年多勤恳不假,遂赏白银五十两,表面质疑实则奖励,暗地里也是表示对其认同。府中下人也多有赏赐。
时至夜深,众人退下,宣风却见主子换上一袭黑衣似要外出,正要问话,燕清尘率先说道:“我出去一趟,你莫要跟着。“
看着燕清尘急匆匆的背影隐于黑夜之中,宣风内心竟有些发笑。
京城一处深宅大院中,主院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主桌宾客们高谈阔论,边上几位妇人、小姐细声细语,偶尔掩嘴而笑,仆从更盏换碟端进端出,好一派祥和喜乐景象,仔细看去,众人皆鲜衣华彩,男主人身边一位伺酒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身穿灰色粗布衣裳,五官标致,面无表情,又不似寻常下人。
燕清尘看了一会,未发现那个脑海中的清丽面孔,便隐于暗处,静观其变。
宾客气氛热烈,人们话声清晰。妇人们的闲谈中提到,庶次女叶凝因晨时请安时冲撞了母亲,在北院柴房抄书思过,叶星离及众位妇人那不屑语气及随意嬉笑刺痛了燕清尘。他从树枝间一跃而下,朝最偏僻的北院中疾驰而去。
年前的大宅子里总是热闹的,但与叶凝无关,今天她又无端遭夫人训斥,被关柴房,已经一日未食了,只有沉香丫头和她关系好,给她送过水,喝过几口,她躺在干草上,隐约有嬉笑声传来,长久的压抑与失望已让她习以为常,哥哥应该在那边很开心。她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叶凝感到身旁有轻微的呼吸声。她猛然睁开眼睛,嘴巴突然被面前的黑衣人捂住,同时,对方一把扯下自己黑色的面巾。
月光自屋顶的破损处泻入,清冷的银光在他含笑的眉眼中跳跃,那俊美的容颜在黑暗中发光,叶凝望着眼前陌生而有熟悉的面容,那一刻,内心竟止不住的狂跳。叶凝坐起来,努力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
一年多了吧,他应该是已经撑过病痛,小有所获了。
燕清尘见叶凝呆呆的懵懂模样,捂住嘴的手转而扶上了叶凝的脸颊。叶凝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燕清尘抽回手,环顾四周,这柴房四处漏风,霉味又重,而叶凝只着单衣,问道:“你堂堂医圣唯一嫡传弟子,一片大好未来,竟如此受气!?”
叶凝看了燕清尘半晌,低头答道,“没有受气,我的身体也是锤炼过的,这不算什么。”
燕清尘有点被气到,握住叶凝冰凉的小手,脱口而出道“不想让你在此受苦,我带你走。”拉着叶凝就要起身。
叶凝急忙使劲挣脱,口中低声喊道:“不可!殿下三思,不可意气用事,我真的没关系的!”
燕清尘盯着这张略显苍白的小脸,眉目比去年张开了些,也更清瘦了。
“咕噜噜”燕清尘正思忖间,突然一阵肚叫声打破了寂静。叶凝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道:“饿了”
燕清尘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大手扶上叶凝头顶,放下一句“等着”,转身便出了柴房门。
叶凝抱膝坐在干草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内心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叶凝正失神间,柴房门被打开,叶凝看过去,是哥哥叶枫。
叶枫面色冷漠,开门后侧身示意屋外人进来,直视前方,没有给姐姐一个眼神。叶凝看到哥哥这般,心中微痛,还是喊了一声“哥哥!”。
沉香提着食盒几步走进来,一面摆盘一面说道:“枫少爷知道小姐没吃饭,特地命我准备一些,小姐快吃吧。”
叶凝看着门边的叶枫,问道:“他们待你可好,你有没有好好读书……”
“够了!”叶枫扭头看向叶凝,眼中竟有怨愤之意:“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凭什么管我?”
叶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比过得不好?”叶枫冷笑着说:“你不在,我就过的好,我希望你离开这里。”
叶凝不再说话,只是望着他。叶枫甩手忿忿离开。
叶凝坐下,问道:“饭是他让你送的吗?”沉香沉默不语。叶凝知道了,那断不是哥哥主动来看他的,说道:“好沉香,全府只有你真心待我!”
沉香劝道:“少爷只是不明白你,你刚回来两个月,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
沉香离开后,叶凝咀嚼无味,泪珠大颗滚落。身旁有人走近,淡淡的古木香传来,叶凝用手拭去眼泪,这次她并未抬头,也知身边是何人,从她第一次救他起,他身上就是这种特殊香味。
燕清尘沉若编钟的声音响起:“你原是为你哥而回来,你可放心,万事我会帮你。”
叶凝并未答话,眼泪掉的更凶了。
燕清尘在对面坐下,移走叶凝面前的菜粥,将自己带来的碗盏一一摆好,五六样丰盛小菜,一碗银耳莲子粥。一碗槐叶冷面,还有一盘桂花糕,香气四溢,看得出几乎都是刚出锅的。
菜色精致无比,都是叶凝爱吃的。叶凝看了一眼燕清尘,燕清尘眼角含笑,“这是两人份,本宫也饿了,你不许哭着陪本宫吃饭。”说着拿起筷子。
叶凝被逗笑了,也不再拘谨,边喝莲子粥边问道:“泡药浴的时候,很痛吧?”
“嗯,可你不是也挺过来了吗?”
“是啊,有师傅一直在照看我,我不怕的。”
燕清尘想起鬼夫子此前所为,不禁失笑,便讲于叶凝听。聊着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气氛融洽。叶凝始终拘谨,不愿多说,燕清尘心中欢喜,想到如此轻松的日子不知何时再有,更多时是看着叶凝低头小口吃饭。
吃喝完毕,已是深夜,燕清尘又拿出一把钥匙,“永乐街济尘医馆,本宫刚刚开的,找不到别的大夫了,你帮我”。
叶凝本想拒绝,但看到燕清尘态度坚决的面容,只好先接过钥匙,颇为担忧的说道,“我甚少出府,怕是不能按时坐诊。”
燕清尘起身,“尽量去吧,治病救人乃大善事,算是为我积德。”戏谑地笑了一下,摸摸叶凝的头,转身离开了。
月色辉光清冷疏离,是那样遥不可及,叶凝望着屋外高悬明月,本已坚定的心又动摇,“或许苦难不是我的宿命,美好和温暖并非会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叶凝一夜未睡。
早晨,叶幕朗妻高氏房里的永春丫环通知叶凝可离开。叶凝按例先去拜谢了高氏,免不得又受一顿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