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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众医不治寻秘方 脱胎换骨世外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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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已过,燕清尘已能拄拐下地。陈御医的方子的确有效,但是副作用也逐渐明显,隔几日便胸口剧痛,犹如重锤。陈御医诊过只说:“世上从无完美之事,早就跟你说过此猛方有副作用,不过你只需再忍耐月余,待骨骼完全愈合,我保证你胸痛之症自然会消。”
燕清尘痛到面色煞白,弯腰不起,说不出话。此时有下人来报,鬼夫子之徒弟登门拜访,并奉上拜帖,原来皇上将六殿下胸痛之症遍告天下以求良策。鬼夫子听说后即命叶凝前来查验对症下药。
陈平气不过,“很快就好的病症如此大动干戈,是信不过老夫!”拂袖即走,燕清尘连忙给宣风使个颜色拦住他,陈御医见走不成,又愤然落座。也好,就看看鬼夫子的能耐。
四诊完毕,叶凝问起何以如此心急要用这凶猛方子,燕清尘看着一副小药童打扮的叶凝,凝视半晌,强忍疼痛低声说道:“我想快些恢复,多练习骑射之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准备参军!”
陈御医侧耳听到:“恐会被宁妃打断腿。”叶凝吃惊的看着燕清尘:“殿下千金之躯,生来荣华富贵,何需如此涉险!”
燕清尘痛到脸色苍白,却眼含笑意。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去争些军功,不至于让自己一无是处。”
叶凝越发的不懂了,她面前的这位殿下,身份尊贵、行事张扬。而自己有爹没家,更无亲情,地位卑贱,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叶凝摇摇头,“殿下真会说笑。”
陈御医打断道:“鬼夫子的徒儿,到底有没有良方治疗殿下痛症?”
叶凝看定陈御医:“确有,”转头看向燕清尘,“此方为师傅不传之密,能消除痛症,还能锤炼身体。不过也要吃些苦头。”
燕清尘听说有强身健体之效,立时说到:“锤炼身体亦我所欲,快写方子为本宫诊治。”
叶凝思忖片刻:既是如此,那就明日请师傅登门再做安排吧!”
临走时,叶凝轻声道;“殿下,我这几日便回叶家。殿下保重。”
燕清尘颇为意外、贴身拿出一尊木质小观音佛像放到叶凝手中:“送你的!”又问道,“他们待你不好,为何突然回去?”
叶凝摩挲着小佛像,只摇摇头,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等他回转身,只见陈御医抱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会是这小药童救的你吧,对待别人都冷冷清清的,唯独对他笑脸相迎的。”
燕清尘不理他,陈御医追着问,“你说去当兵是真的?姑姑绝对会给你打断腿的!”
次日,鬼夫子独自来府上,果真不见叶凝跟随。
原来鬼夫子这不传之秘是药浴,泡九日,身体一切痛症消除;泡七七四十九日,身体锤炼到极致,药效若能发挥最大,肉身堪比钢筋铁骨。但是,这期间会肤烂生疮,炼骨生肌,痛苦难忍。
鬼夫子问道:“殿下要坚持多久?”燕清尘道“既有此秘方,那必须是七七四十九日。”
“好!当初宁儿坚持泡了三十六日。堪比承受割肉剜心之痛。且看殿下能坚持几日!”
既已决定,燕清尘交代好府中事宜,备好马车准备启程,却被鬼夫子拦下,“此行非出游,马车罢了,只能轮椅。若是吃不了这份苦,那就不要治了” 燕清尘治病心切,也不反驳,咬牙坐上轮椅,只带宣风一人,收拾妥当,随鬼夫子离去。
鬼夫子的住所极为隐秘,燕清尘坐着轮椅,宣风一路推扶,鬼夫子脚速快,也不多话,只在岔路口远远现身指路。
或许是一路风餐露宿、过于颠簸艰辛。燕清尘近三天痛症发作更加频繁。
他提着一口气,拼死隐忍坚持,到最后脸色白到透明,已透出灰气,血都吐了几次,几近弥留之态。
中间宣风几次喊住鬼夫子央他看看,鬼夫子皆充耳不闻,而这一路也很少与鬼夫子通行。
宣风只能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快速赶路,才是救殿下的唯一之法。
燕清尘在昏迷前的一刻心中大骂陈御医,如今将死皆拜他所赐,若是此世就此死去,岂不枉他重活一世。
辗转几处山谷青丘,主仆二人又捱过两日,燕清尘吊着一口气,经过一道隐秘山口后,只见眼前陡然开阔,左右望去,已置于一片青竹林中,满目苍翠。微风拂过,一株株青竹簌簌作响,鸟鸣山涧,林泉清幽,一条蜿蜒小路向东通向竹林深处,尽头倚山立着一座竹楼。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早已等在竹楼之前多时,正是二日不见的鬼夫子,他笑吟吟地看着远处狼狈不堪的主仆二人。
宣风脚下加速,不敢耽误,推着早已痛昏迷的燕清尘向前,低声喊着:“殿下,我们到了。”
燕清尘是在山涧中的药浴池中醒来的。此刻山涧水面白气氤氲、药味弥漫,他浑身刺痛无比,比痛症更甚。
仔细感受一下,仿佛荆棘中有一条细鞭,不停鞭笞抽打,而身体在这锤炼之中,似有变强之势。燕清尘强忍疼痛,腹中一阵翻滚,吐出一口黑血。
涧池一侧石台之上,鬼夫子正冥想打坐,听到动静,问了一句,“醒了?”,并未睁眼。
燕清尘面色苍白,嘴角挂着暗色血迹,似乎随时就要倒下,费力挺直脊背,看向老者,说道:“承蒙前辈相救,清尘没齿难忘,必生死相报。”
鬼夫子缓缓睁开眼睛,“既然要报答,那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
看向燕清尘的眼神似有深意,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你可以帮我杀一个人。”
燕清尘的心沉了一下,身体似乎更痛了,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
他并非良善之人,前世死在他刀下亡魂早已赶超百数,但是,杀一个能抵过救命之恩的人,此人必定非比寻常。
并且,鬼夫子武功高深莫测,可以说,天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为何偏要假他人之手。
此人绝对是自己不想杀之人。
涧有小瀑,水声不绝于耳,燕清尘心中百转千回,抬头对上他老者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神,苦笑着说道:“前辈都杀不了的人,在下也杀不了。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换一个报答方式,前辈!”
声音很轻,有气若游丝之感。
鬼夫子站起身,来到池边,居高临下睨着燕清尘与皇帝有六分相似的面庞,说道:“这人你可以暂时不杀,我并未规定时效。”
燕清尘低头不语。
“殿下!”一个洪亮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宣风背着一个大布袋飞奔而来。
燕清尘看向面色黝黑、额渗薄汗的宣风,说道:“宣侍卫,你辛苦了。”
宣风放下药袋,先朝鬼夫子行了一礼,然后看向燕清尘道:“殿下意志坚强,才可撑过生死关头,夫子超神医术,我们只需全力配合。定能助殿下脱胎换骨!”
燕清尘微微点头,因着身体极度疼痛,不再言语。
竹林地处山腰谷地,占地广阔,东部山涧瀑布,有竹楼、菜地、练功场。北、西方两面临崖,可攀附藤蔓直达谷地深处,南部整面峭壁,中间仅留“一线天”,宛如刀劈,作进出之口。难以想象当初鬼夫子是如何发现这处密地。
当初进谷五天,燕清尘始终昏睡不醒,宣风在最初睡了四个时辰后成为鬼夫子的临时药童,跟着攀爬崖壁,鬼夫子看宣风颇为吃力,虽然资质平庸倒也气度沉稳,便传了他一套轻功身法,以让他更快采药。
宣风极为受用,当场便要拜鬼夫子为师,却被鬼夫子笑一句:“当我徒弟,你暂且无缘”。宣风也不恼,继续每日赴深谷采药,每日满载而归,每种药材烂熟于心,不曾出错。鬼夫子颇为满意。
鬼夫子将宣风带回的草药分门别类收拾规整,每日炼药,并不避他,宣风心思活络,暗中记下鬼夫子制药之术。
池水潺潺,白天黑夜,浸泡在水中的人影不曾变过。
在鬼夫子指导下,宣风每天需要更换池中大量的药材,一天一次喂燕清尘喝药。
谷中三人每日采药、制药、饮药。然而,燕清尘的身体却逐渐腐烂发黑,到后来,他更是无一丝力气半躺在池中,从外表看不出一点好转迹象。宣风每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探下主子鼻息,是否还活着。
在七七四十九日上午夜,鬼夫子拿起燕清尘已经溃烂生疮的手腕给其把脉。把了很久,宣风凑近问道:“怎样?能活下来吗?”
鬼夫子把手腕放回水里,微笑说道:“你主子意志坚定,死中求活,挺过了七七四十九日。我这脱胎换骨汤已发挥最大药效。”
站起身,嘱咐道:“等你主子醒来后,让他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就见他朝谷口走去,似要离开。宣风连忙喊他,只传来一句:“以后药每日减量......”身形已远,消失不见。
宣风愣在当地,夫子这是离开了?他看向半死的主子有点不知所措。
转眼又是半年已过,秋去冬来,悬崖之上,寒风异常萧瑟。宣风一早下谷采药归来,回到坐忘楼,还没放下药袋,听到背后一声:“回来了”。
转身回望,清冷的晨光里,少年站在高台之上,风起衣袂,身材纤瘦,眉目分明,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遗世独立。
不敢相信,那个池中仅存一息、满身烂疮的半死之人不到一年竟日渐恢复,脱胎换骨。
燕清尘从涧池边的高台一跃而下,直视着这位前世今生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侍卫,扔掉手中树枝,接住宣风扔给他的几个野果。
宣风啃了一口手中的果子,见主子一直盯着自己却不说话,略有诧异。问道:“殿下,先前每日减少的药量皆是在下自己估量的,殿下可有何不适?”
燕清尘微微摇头,嘴角微扬,:“跟随天下第一圣手一个月,没有白费。”顿了顿,说道:“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出谷。”
燕清尘来到崖边,冬日下的群山,肃穆而苍凉,似深色巨兽伏地,寒风凛冽,他身着单衣,却没有丝毫凉意。满目灰色中,阳光显得异常耀眼。他看向自己的手臂,肌肉分明,握拳时的力量感直冲内心。
一片细小雪花飘过,燕清尘抬手接过。天空开始飘雪。
“殿下,喝药吧”燕清尘转过身,是宣风端着药碗在等他。
“嗯”燕清尘接过碗,望向远方浩茫群山,似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你看这江山可好。”
宣风转头看这群山,略一思索,单腿跪地,铿锵有力说道:“殿下若有登顶之心,在下必誓死追随,也不枉此生。”
燕清尘扶其肩,缓缓说道:“此路凶险异常,九死一生。既得卿相助,我亦会全力庇护你,不被我所累。”
雪花渐密,二人朝竹楼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