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尘传》君亦不语

2、前尘往事不堪顾 孰真孰假终认清

　　“小姐，有个山洞，快来！”
　　女子的声音打破寂静，燕清尘的心像被毒针突然刺中，刺骨而冰冷的感觉席卷而来，接着是无尽的恨意。燕清尘努力压制着让自己不颤抖，不动声色继续佯装昏迷。
　　这一世即将从这一刻改写。
　　叶星离与侍女青夏跟随父亲叶慕朗叶侍郎进入猎场，趁其与人寒暄之际，偷溜进密林深处沿溪流一路深入，树高草深，双双迷了路。
　　青夏拂开洞口垂枝，叶星离兴奋的走进洞中，顿觉凉爽，向里看去，竟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只见有人卧于洞内，不知死活。叶星离也是胆大，远远的看那人锦衣白肤，便壮了胆牵着青夏走近前去。竟是一白净少年，面如冠玉，探其口鼻，原是昏迷不醒。又见双腿和左臂被枝条固定，身上几处伤势也被包扎得当。身着冰蓝色窄袖锦缎骑装，上绣腾云暗纹，虽有残破污渍，挡不住凛然贵气。
　　叶星离见此人既出现在皇家猎场，又身着不菲，容貌极佳，必定非富即贵，甚至可能是皇家子弟。心中当即有了主意。便扯了自己缎裙布条，将少年的伤处重新缠绕包扎。青夏看少年这光景知是被救过的，自是明白主子意欲贪人之功，不敢怠慢，给少年拾掇妥当后，又去洞外找些干草。叶星离守在少年旁边，露出紧张关切的表情。
　　燕清尘心中冷笑的听着这主仆二人的算计，全程配合。
　　约莫着叶家人快到了，燕清尘缓缓睁开眼，眼前是叶星离熟悉的那张脸，正是记忆中十二岁的样子。五官已有些明艳，但此时，他只觉憎恶，更想问问她：“相识、相爱十年，究竟何时与皇叔勾搭成奸……”
　　那一瞬间的注视，叶星离分明捕捉到了少年眼神中的厌恶和嘲讽。心中疑问一闪而过，再眨眼一看，少年眼神中只剩下陌生环境的迷惑。叶星离微微一笑：“公子终于醒啦！”笑容灿烂，却看不出诚意。
　　燕清尘似刚醒来模样，环顾四周，开口问道：“此番何处？是你救了本宫吗？”
　　听得少年自称，叶星离心下喜悦，慌忙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与燕清尘听，果真与上一世无异。
　　叶星离那外露的欣喜是如此明显，上一世，朝夕相处七年，燕清尘知她是个贯会做势的，因是救命恩人，彼时只觉无伤大雅由着她去，此时却知，这女人骨子里就攀炎附势，最后的惨剧也早已埋下祸患。
　　燕清尘嘴角含笑看着叶星离，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叶星离的心颤了一下，竟觉这皇子无比熟悉，还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痛楚。燕清尘清朗而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感谢姑娘相救，姑娘先扶我坐起。”
　　叶星离扶住燕清尘未受伤的右臂，搀他坐起身靠在石壁上。忽听得外边一阵嘈杂，只听得其中青夏婢女说道：“老爷莫气，姑娘救了人，做了好事呢！”
　　叶幕朗带了几名府兵，几步跨入洞中，待看清那少年相貌，肃然一惊，连忙跪地行礼，正色道：“草民拜见六皇子殿下！小女多有冒犯，请殿下海涵。”又抬头问道：“殿下伤势如何，我已命人请府医.....
　　“快去告知父皇，请御医来为本宫医治。”燕清尘不耐的打断他。“叶侍郎，今天本宫蒙贵府嫡女相救，日后你叶家自是有好处的。但若是其中有诈，本宫也绝不姑息！”面含笑意却目光冰冷。
　　叶慕朗抬头与自家女儿对视一眼，见叶星离眼中难掩自得之意。心下稍安。叶星离想到少年刚醒时的迷茫感和望着她的笑容，料他昏迷之中定不知是何人相救，朗声说道：“小女巧合之下救了殿下，乃是本分，断不敢邀功自居。”燕清尘笑而不语。
　　须臾间，山洞里又闯入三、四个人，是他的侍卫带御医而来。几人进来倒头便跪，口中喊着：“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其中为首一名年轻的先看了燕清尘周身，见他精神不错，伤处也包扎、固定妥当，稍稍安心，便手握剑柄，挡在燕清尘身前，若有若无与众人保持距离。
　　燕清尘看去，心像被扎了一下，是上一世陪他走到最后的侍卫宣风。观音像下他头颈分离的模样仿佛仍在眼前。他拍拍宣风的肩：“莫紧张，本宫暂不碍事，安然回宫再论你救驾不力之事”。
　　同时闯入的御医连忙上前仔细诊治。
　　“叶星离，你说本宫为你所救，对吗？”燕清尘歪着头轻声问道。
　　叶星离见众人向她看来，心下有迟疑却也不好改口，更是盼着殿下论功行赏，遂点头答道：“是的。”
　　燕清尘环视众人，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让心怀不轨之人不寒而栗。只见他慢慢地将右臂的包扎布条一圈圈放下来，是叶星离裙子上的布料。
　　“本宫感谢叶姑娘扯衣相救，只是，”燕清尘看向御医，“为何本宫胳膊上还有一层包扎？，陈御医，请看这层包扎手法如何？”
　　宣风也歪头望去，果真见一层白色棉布，包扎的极为妥帖，松紧适度，相比之下，上面那层粗糙随意，有些不够看了。
　　叶星离适才陷入之前燕清尘的笑颜中，尤心神游走，现又暮然被燕清尘的冷情所震惊。这是已洞察真相，要拆穿她？
　　有人窃窃私语，偷偷看向叶慕朗父女，叶慕朗心越来越沉。御医陈平只看一眼，便道：“这层的包扎手法在行内医者中颇为常见。”
　　燕清尘点点头，瞥见叶星离面色逐渐发白，又状似随意的拿起一捆药草，“叶星离，既然是你救了本宫，那这药草何名？有何功效？”
　　叶星离跪伏于地不敢妄动，心中了然，刚才燕清尘那副初醒时的朦胧模样，只是演戏诱她入局罢了，而又何尝不是因为起了贪功之心所致，当下实无话可说，守着享誉大晋朝的御医陈平又不敢搪塞胡诌。面色红红白白，捏着衣角，不知所措。燕清尘看叶星离窘迫，又笑了一下：“陈御医，你且说说看。”
　　陈平御医年纪尙轻，约莫二十七、八岁。仗着自己医术了得，行事颇有些自由不羁的散漫意味。瞥了一眼低头落泪的叶星离，昂然道：“殿下手中拿的这捆名为海桐草，可助舒筋活络”，他又指另一捆：“这捆大叶长枝的名为黄柏，有活血化淤之效，两种药草相辅相成，殿下可下床走动尚需三个月，是规常的路子，但若由在下医治，殿下只需躺个六十天便可健步如飞。”话音一转，又问道：“即是叶姑娘救了殿下，包扎手法显然是行家，那这草药如何不知？”
　　燕清尘望着颤抖的叶星离。多么拙劣的手法，多么经不住推敲的谎言，为何上一世竟毫不怀疑？
　　“那么，叶小姐，果真是你救了本宫吗？”燕清尘声音不大，语气平静，但眼睛中里却带着一股利剑一般的质问。
　　说完这句话，忽感心头恍惚一下，之后一切变的更为清晰明朗，又好似一颗大石落了地，仿佛已等二十年，三十年，而今终于乾坤扭转，步入正轨。
　　上一世，谁欠了他，而他又负了谁？
　　叶星离泪眼婆娑望着燕清尘，辩解道：“小女见殿下昏迷不醒，心下焦急，只盼殿下贵体康复，略尽绵薄之力。”说着大颗泪珠滚落。低头啜泣，仿若受尽委屈，让人心中不忍。
　　“赶出去。”真相已水落石出，燕清尘耐心也已耗尽。断没有心情陪二人演下去。
　　他已听不清叶星离的抽泣，和叶慕朗的求情，只听得宣风在耳边说道：“殿下，马车已安排妥当，咱们即刻回府吧。”
　　临行那一刻，他转头看向一脸铁青的叶慕朗：“叶侍郎，敢问叶家庶女叶凝现在何处？”叶凝地位低下，鲜有人知，自此四年前失踪，寻找未果。叶家上下以为八岁小童走失焉有命在？早已忘记叶府还有此一人。六皇子何以知晓？
　　燕清尘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留下瞠目结舌的叶家人，不再逗留，命人抬自己进入马车，落下帐子。
　　宣风跳上马车，坐于车夫旁，心中暗忖，救主子的另有其人，但殿下不提，他也无需多问了。率众侍卫驾车直奔皇城。
　　经此一事，叶家嫡女冒认殿下救命恩人的行为被传开，人人都知叶侍郎教女无方，撒谎精叶星离家喻户晓，对于叶家是个不小的打击。

　　此时皇城内的一处王府中，一名黑衣暗卫正在禀报：“主子，六皇子殿下堕马后被陌生女子救下医治及时，恐很难留下病根。”
　　立于雕花窗前的青年男子转过身，只见他粗眉深目，眉宇间有种肃杀、粗旷之气。身材高猛魁梧，蟒服玉带，正是当今皇帝之三弟，相王燕天原。
　　“那就吩咐老徐做点事。”相王跨步坐于主位之上。暗卫退下。房中另有一人自暗处踱出，谋士林子青慢条斯理说道：“叶侍郎如今被六皇子反感，正好可以为我所用。”相王点头说道：“叶慕朗此人两面三刀，不辨是非，倒可以好好用一用。”
　　且说燕清尘回到皇子府后，接连几日探望之人几乎踏破门槛。
　　六皇子母妃宁姝母家乃文人世家，祖上出过两位文豪，当今太傅宁玉璟为宁贵妃之父。几位哥哥、舅舅也在朝中任职。家世显赫，底蕴深厚不出大晋朝世家前五。加上六皇子为人谦和有礼，年纪虽小却口碑极好。朝臣结交示好者不断。
　　管家老徐只好仔细备好回礼，有朝臣来见时均以皇子需静养为由，回厚礼而推拒不见。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开始了，阴谋诡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