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尘传》君亦不语

1、皇子遭叛含冤死 旧日洞中复重生

　　燕清尘丰神俊朗，翩然如玉，君臣爱戴，暗地里却也是手段狠戾。为自保发动帝位之争，血洗王城，火烧皇宫，却遭爱妻暗算，心腹叛变。沦为叛臣贼子，暴尸荒野。重来一世，发誓要夺回帝位，杀尽天下负我、判我、辱我之人。
　　1 入狱，重生
　　黑夜朗朗，星月肃寂。又有一队御林军急促而齐整的脚步声传来。燕清尘和身边仅剩的两名死士，藏匿在这处庙宇内一尊观音像后，鲜血自燕清尘粗糙包扎的腹部不停渗出。三人皆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屏息凝神，伺机而动。空中弥漫浓重血腥味，地上前几日的厮杀血迹尚未散去。远处偶有犬吠。许是连日的搜捕已让士兵们疲惫，或是早已得知叛贼身受重伤，已时日无多而松懈。几个兵士并未发现异常，脚步之声渐远。燕清尘狼狈潜逃这一日，再也坚持不住，仰倒于地。
　　月光从寺顶泄下，照耀着燕清尘因失血过多显得极为苍白的脸，却因五官过分精致更如战损天神，反倒美得惊心动魄。
　　五日前，六皇子燕清尘以“肃乱党、坚壁野”为由发动帝位之争，起兵八万血洗王城。火烧皇宫。先皇之弟燕天原却篡改圣旨，以皇位继承人身份率兵反击。一众朝臣只知先皇驾崩前传位于燕天原，饶是六皇子深得民心，终名不正言不顺，遭上下殊死抵抗。
　　攻城四日，久攻不下，王城内血流成河，六皇子宠妻叶星离竟执匕刺入皇子深腹，重伤燕清尘。将领中又有细作里应外合。终降三万，坑杀五万。兵败垂成，大势已去。死士拼死护得燕清尘遁走。燕天原下令斩草除根，全城搜捕六皇子。
　　两名死士正要起身扶起主子，却突感脖子一凉，已身首异处。
　　一片模糊中，被拖走的燕清尘看到了他的叔叔，用戏谑的眼光看着他，带着嘲讽和胜利者的微笑。
　　反贼燕清尘屠城叛国、罪大恶极，定于登基大典后午门斩首。皇子妃叶星离多年忍辱负重，关键时刻重伤反贼，立下不世从龙之功，且与燕天原早有婚约，情投意合，当立为后。
　　两日后燕天原举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帝后琴瑟和谐，举国欢庆。天牢里，似有丝竹鼓乐之声传来，燕清尘已被折磨的非人模样，七窍流血，目眦俱裂，残存一息，无声喊道：
　　“若有来生，我必将登上九五之尊！......那些负我、叛我、辱我之人，我必将百倍千倍奉还！”
　　无尽愤懑中，气绝身亡。
　　他这一生，于外谦和良善，智计双绝，声誉极佳；于内重重谋划，狠绝暴戾，染命也是无数。
　　反贼燕清尘狱中畏罪自尽，被鞭尸五百，永除皇族，散乱的尸体肢节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殆尽，碎骨都寻不到一处完整的。

　　冲天的怨气化作一道白光闪过，斗转星移。

　　燕清尘却渐渐有了意识，但仍无法醒来，朦胧中他知道这是一处山洞，自己正卧于一片干草之上。浑身剧痛，这场景牵动了他多年前的记忆。直到他感到有人走近，给他的双腿敷上药草。
　　他想起来了，这是十年前，他十五岁时猎场角逐时摔伤，却得叶星离搭救的情景。上一世他与叶星离纠缠十年，到死才知道，这是一个跨越十年的大骗局。
　　救命恩人吗？原是自己瞎了眼、蒙了心。因为，燕清尘非常明确的感觉到，现在身边的这个女孩绝非叶星离，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药草香和少女特有的甜香味道，而非叶星离的脂粉香。
　　感觉又过了一个时辰，燕清尘终于可以睁开双眼，向洞口望去，果真是记忆深处的那座山洞，一个瘦弱的身影提着药罐自晨雾中走来，面容逐渐清晰。燕清尘连忙闭上双眼。
　　等她走近准备喂药时，却见少年紧闭的双眼正在流泪。女孩一怔，这是疼哭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燕清尘的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她的救命恩人竟是曾令他敬佩和动心过的，叶家庶女叶凝。
　　燕清尘见过叶凝凄惨无比的死状。尸体被匈奴人俘虏折磨致死后送回大晋。他知她前世一生凄苦。
　　感觉到叶凝用手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带着茧的指腹触感让他并不舒服，燕清尘缓缓睁开眼，直视着她。少女将将十二岁，显然吓到了，略微红了脸，又说道：“你暂忍一下，你的胳膊和腿都摔断了，不能动！”
　　燕清尘强忍下心头情绪，缓缓说道：“叶家庶女，叶凝，你是自己把我弄到山洞里来的？”
　　少年面容俊秀，这一出口，竟有些冷漠和高高在上之感。叶凝一惊，却是忽略了他的问话，：“你竟认识我？”
　　少年点头说：“嗯，听闻你少时曾随云游医僧学的一手医术出神入化。”
　　实际上，上一世，他也是听叶星离偶尔说起过，叶凝自幼丧母，无人管教，地位又低下，叶家贯不会大肆宣扬她的事情。直到她十五岁，也就是三年后随庶兄上了战场，一个在前奋勇杀敌，一个在后妙手回春。人们才渐渐得知叶凝的存在。
　　叶凝的话不多，淡淡“嗯”了一声，便低头认真喂燕清尘喝药。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富家少爷、与自己云泥之别。燕清尘低头看到叶凝的小脸微红，其实，叶凝长的极美，美目高鼻，五官立体，似带有一丝异域风情。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燕清尘低头看到叶凝的小脸微红，刚刚经历过上一世的杀戮和背叛，燕清尘的内心更加冷硬苍凉。
　　上一世她与叶凝有过数面之缘。三年后的出征前夜，叶凝曾闯到他面前，问过他是否知道她才是救他的人。燕清尘当时并未在意，因着叶凝地位低下，人微言轻。之后陷入波云诡谲的朝堂权谋之中，对叶星离全心信赖，更是暗中借叶家之手清理了不少敌手，叶家已是重臣心腹，与他不可分割。至于当初救他的是谁，对叶凝所言虽怀疑过却也是无心求证。
　　后来他曾为叶凝奔赴战场，治世救人之勇敢而敬佩，也曾为她以身殉国而痛惜，唯独未想到，他们之间早已有过交集。她那时说的，都是真的，那时，他不信她，她该多失望。
　　思绪不停，又一个时辰过去。燕清尘闭上眼，听着叶凝在洞外一下一下捣药的声音。重活一次，他必将浴火归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救赎自己，也会护她不死。
　　“叶凝！你且进来”少年喊出声。待叶凝蹲到身边后，燕清尘左手解下身上玉佩，赠与叶凝，叶凝知其珍贵，推拒不受。燕清尘霸道的拉过叶凝小手，将玉佩放到叶凝手中。
　　“如若不收，那便让在下以身相许了”。燕清尘望着叶凝，眼中却带有笑意。此言一出，对于尚在金钗之年的少女是有些放荡了。
　　叶凝当即小脸红透，甩开燕清尘的手，这少年面相虽好却是随便之人。叶凝抬头看着面前的倾世容颜，蹙眉道：“公子莫要说笑，当知君子不妄语，胡言只招厌？”
　　但是，无法否认，少年眼中的笑容如此诚恳、耀眼，让叶凝差点掩藏不住内心的颤动。
　　燕清尘又道，声音如上等编钟，醇厚又带有一丝喑哑：“叶凝丫头，我名叫清尘，虚长你几岁，可以唤我清尘哥哥。”又欲言又止，终轻声嗟叹看向叶凝。
　　他的未来凶险，如行深渊独木。他不会过早将她带入棋局。
　　今后，你若嫁人，我必十里红妆送你出嫁；我若娶你，必一生一世护你周全。
　　他深深地望着叶凝，一双眼睛如浩瀚星辰，眼神有深情，有痛惜，有隐隐的绝望和不甘。又似能看透世间一切。那深刻而复杂的情绪叶凝看不懂，但她感受到善意与真实。
　　她不由自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那玉佩质地莹润，精雕细琢，正面龙腾祥云，背面燕立寒山。中间嵌着一个“尘”字。绝非凡品。
　　叶凝看向燕清尘：“相遇即是有缘，救下公子并非有所图，既然这玉佩公子执意相赠，那我就收下，暂替哥哥好好保管”。
　　燕清尘点头道：“叶凝丫头，玄黄之术异常难得，日后可堪大用，或许将来可助哥哥成大事业。”
　　叶凝内心又颤了一下，被人需要和重视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她不自觉的低下头：“哥哥所言，凝儿记下了。你的伤口我已经处理好，等下我就要离开，去和师傅汇合。你昏迷了两个时辰，你的家里人应该快要找到你。回去好好调养，不会留下病根。”
　　上一世他应该是在叶凝离开之后才醒来。然后，叶星离出现了，思及此，燕清尘的笑容变冷，隐隐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叶凝仔细瞧了他的眼，燕清尘连忙遮掩道：“好了，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猎场？”
　　原来叶凝自四年前拜医僧为师入山学习，今年起随师父云游四海收治病人。原是听说这皇家猎场有一种珍贵草药凌泉草，师傅又要去看望他的一位挚友，两人便分头行事。叶凝几乎寻遍整座猎场，并未发现一株凌泉草，倒是收治了燕清尘这名摔伤病人，练习了接骨之术，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进洞中，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在从洞顶泻下的光芒中，叶凝背着行囊离开了。燕清尘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中。
　　他旁边的地上，几小捆药草整齐码好，另有一小瓶药粉和一包饼粮，燕清尘将药瓶揣入怀中，闭目养神等待叶星离出现。不能起身，倒是可以安静的思考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