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孤注一掷 ...
-
陆行都没能支撑很久就再度昏睡了过去,他实在太虚弱了,以至于秋惊寒连毫不怜惜地为其净面、宽衣解带都无有一丝反应。
而奇怪的是此刻还在榻前未曾离去的皇帝对这陌生人的存在习以为常,非但视若无睹,更是连问询一句的意思也没有。
他只是耷拉着眼皮半掩双眸,神色莫名地紧盯自己手上的翠绿扳指,伫立良久后突然偏头对大总管问道,“韩王何在?”
“陛下,韩王殿下在这儿呢。”正说着,老总管便赶紧从侍卫堆里扯出一个战栗不止的少年推到天子跟前,“快给父皇见礼呀!”
“父……父……”
“罢了!”仁宣帝很好脾气地摆了摆手,把小孩招过来胡噜了下他被冷汗濡湿的额发,看似安慰实则每句话都能戳人心窝子,“你太没用了,比不上哥哥,更不配做我魏氏儿郎。这样,卯时三刻便跟着行都出城迎战吧。记得多收割几个战利品。回来父皇重重有赏。哈哈哈哈!!!”
“父皇……”清秀少年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直往地上扑去,幸而被身后的秦沂一把搀住。
“陛下万万不可啊!我家王爷如今伤重昏迷未醒,卯时三刻迎战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嗯?”
仁宣帝只轻轻地拿眼一瞥,便成功让秦沂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他下意识看向秋惊寒的方向,却见那人正专心致志地把陆行都胸前衣襟的褶皱抚平,顿时觉得十分无力,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啊!
今夜形势风谲云诡,步步深渊,正需要个有能力收拾残局的人坐镇。可陆行都恰在此时昏迷不醒,身侧又有恶狼环伺。秦沂实在是一筹莫展,甚至生出了假传军令索性逼宫的念头。于是他恶向胆边生,竟在天子拂袖离开之后一步步走近床榻,伸手便往陆行都怀里摸去。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一块坚硬物件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你?!!!”
“王爷既然放任自己昏过去,就证明早有打算。你不要轻举妄动,坏他的事。”
“你……你算哪根葱?也敢跟爷爷这么说话?”若非看在这人紧要关头相救一把的份上,秦沂真想公事公办将其就地处置。
他猜不透自家主帅的心思,亦无法看穿秋惊寒明眸里隐藏的情绪,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走到桌旁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一边饮茶,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个忙前忙后的清瘦背影。
秋惊寒有模有样地伸出三指扣住床上人翻转的皓腕,面色愈发凝重起来,他沉吟半晌,竟对秦沂说,“你家王爷春秋鼎盛,何以脉细而沉,似耄耋老者?可是常年征战落下的病根?”
“你!你在胡说些甚么?王爷的身体康健得很,不过是受了重伤才呈此脉象。你若再次口出不逊,可别怪我的刀不长眼睛……”话音未落,只见昏睡未醒的陆行都竟突然闷哼一声,毫无预兆口鼻出血,整张脸霎时就变得青灰了起来。
他胸口起伏微弱,呼吸仿佛都已经断绝了。
“王爷!!!”秦沂被这一幕吓得手足发软,浑身战栗,倚靠着墙柱险些就要跌坐在地上。
“无妨,不破不立。王爷这口淤血排出,反倒松快。放心罢,不出卯时,他必然醒转,不会误了出城迎敌大事。我甚至还能让他短暂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
“此……此话当真?”秦沂狐疑的眼神在秋惊寒脸上来回梭巡,最终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帮着托住陆行都绵软的后颈和背部把人扶起来让他半躺在叠好的棉被上。
只见秋惊寒从怀里摸出一排针包徐徐展开,“鄙人不才,于针灸之术上学有小成。今日一试,也算还了王爷不杀之恩。”
“此话何意?!你……你是城门口那小子?住手!!!”
已经晚了。
在秦沂的刀出鞘架在这人脖子上的时候,秋惊寒的银针也稳稳分别刺进了陆行都胸膛的几处重要穴位。
“在下要想对王爷不利,二王逼宫时就可趁乱动手,何须等到现在?秦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快看看你家王爷。”
“……”说来也是桩奇事,落针后不到片刻,陆行都的面色就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整个人不再散发着死气,甚至他的眼珠子在薄皮掩盖下缓缓转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这可把秦沂高兴坏了,连忙撤了刀锋扑倒在榻边连声呼唤,“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但陆行都给的回应只是长睫毛挣扎着扑扇几下,很快又没了动静。
“他左肩伤势颇重,失血过多,能有此番成效,已是烧了高香。还指望他现在就醒不成?”
秋惊寒动手掰着陆行都的下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黑色丸药,又端了盏茶凑到唇边喂他饮下,便连不断溢出的水渍,亦会用指腹温柔抹去。
陆行都这会儿想是已经有了微薄的意识,能够无意识配合秋惊寒安抚的动作上下吞咽,只是太虚弱了无法支撑其彻底清醒罢了。
也许丸药确有奇效,服用不久榻上就再度传来微弱的动静。陆行都眉心紧蹙,嘴唇嗡动,似乎在无声说些什么。
秋惊寒见状赶紧将他连人带被拢进自己怀里,就着及其亲密的姿势把手指放在其鬓角穴位处反复揉搓,口中安抚道,“王爷莫要心急,慢慢睁眼。”
“您说什么?”
“堂兄……不要……去……”
堂兄?!秋惊寒闻言瞳孔不禁一缩,连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停顿了下来,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寒光乍现,环抱的双臂都不由得收紧了。
许是他身上的杀气过于强烈,反倒刺激了陆行都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使他动作快于意识反手扣住秋惊寒手腕内侧的命门,“你是谁?为何在此?秦沂……秦沂!”
他自以为大声呵斥,实际上胸闷头沉只能勉强发出气音,甚至连秦沂都分不清人到底醒没醒。只有秋惊寒自己知道,他手臂的经脉已经被震得麻痹了,完全动弹不得。
“王爷莫……惊!在下……秋惊寒……表字雁飞……”
他再次温柔而坚定地把先前的自报家门复述一遍,权当是做一把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