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阵惊寒》真真酱

7、第七章 偏殿交锋

　　“王爷小心！刀枪无眼，别再磕着碰着，徒惹伤痛。”
　　“……”陆行都古井无波的心都因了这句话而泛起涟漪，他略微抬眼透过明暗交错的光线，恰好看见少年高挺的鼻尖轻轻划过自己的侧脸。二人唇峰相距不过咫尺，稍稍动弹便会贴上去。呼吸相闻，彼此都能听见对方鼓点般的心跳声。
　　这般亲密的姿势令燕王殿下灵光乍现，想起了一个故人。他强忍着愈发严重的晕眩支起上身，捏住少年的下颌迫使其视线下移，深吸口气弱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王爷以为我是谁？草民早就说过，先太子身死之日，玉玦就被赠予了他最信任的人。”
　　“殿下若还心存疑虑，请看草民颈侧的刺青。总该觉得眼熟吧？”说话间，少年已挥剑为陆行都挡下了不少攻击。但他毕竟道行尚浅，武功低微，不过数招已是闪躲吃力渐渐落了下风。
　　“原来你是兰宫的人？！思前非你本名，你是你的本名叫……”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王爷是否记得圣德元年的冬天，你我曾于殿前遥遥相望？彼时可知今日之祸，其实早已初见端倪？”
　　“你……你是……”陆行都闻言倏地睁大双眸，微微侧身不可置信地瞪着温润俊雅的少年，脑海中盘亘不散的模糊人影终于清晰成形。
　　“看来王爷是想起了什么，也不枉先太子纵被人迫害至此，仍命兰宫誓死保全陆氏血脉。”
　　“呵……在下秋惊寒，表字雁飞。适才那句赋文，还是殿下您……赠予草民的见面礼。”
　　“原来是你……呃！！！”
　　没成想这家伙乃手狠心黑之辈，扯这么多陈年旧事只为了转移陆行都的注意力，趁他凝神思索之际，竟反手握住深深扎在左肩颤巍巍的箭矢猛地一拔，带出些许皮肉后再扯过布条迅速覆盖在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上，好险止住了恶化的趋势。
　　可陆行都却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所袭击，呼吸一滞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待他再度回过神来，已被人横抱在怀中行至御前。
　　“放……本王下来……”
　　“王爷若能保证稳稳站立，草民就松手，否则便只好失礼了。”
　　“你……放肆！！！”陆行都闻言顿时气得颈侧的青筋都凸起了，便连原本苍白的双颊也因心绪起伏太大而悄然泛起了绯红。
　　他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如此屈辱，故一时间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王爷？王爷？”
　　“殿下！！！殿下厥过去了，快请医正……”
　　“不要声张。”娃娃脸青年用一对锐利的鹰眸环顾了四周，旋即又笑得人畜无害，“你们啊……明知殿下要强，还存心让他下不了台。”
　　说罢，也不管杵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天子，径直抱着人跨过门槛，往内殿而去了。
　　“站住！你是何人？天子寝宫，即使诸侯都不准佩戴甲兵进入，阁下莫非不懂规矩？拦住他！！！”
　　“我看谁敢？！天子御赐环佩在此，如同亲临，尔等还不速速退散？再者说，耽误了殿下伤势，他日叛军长驱直入，可没有这么忠诚良将前仆后继了。”
　　兹要大魏王朝有用到陆行都及其背后雄兵的一天，青年便可永远这般肆无忌惮，狐假虎威。他正是拿捏住了众人不知其底细的关窍，才敢大摇大摆地踏入禁地，把陆行都安稳地平放在天子之榻上，随即有条不紊地包扎了起来。
　　陆行都伤势颇重，这会儿汩汩冒出的血都快把半边肩膀给染红了，更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不过秋惊寒在给他敷的粉末里偷偷加了活跃神经的药物。过不了多久，陆行都应该就会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激得清醒过来。
　　青年这招不可谓不狠，若是普通人恐怕会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但陆行都可不是寻常庸碌之流，他虽一时间疼得恨不能立刻死过去，却也在醒来后默默攥紧实木扶手咬咬牙道，“陛下……如今荣阳、成渝二王已经伏诛……京城之危解了大半……臣以为……”
　　“行都不要说话了。你重伤在身，应该好好休息，余下的事，就先交给高相和中领军……”
　　“陛下……”此时的陆行都面色煞白，双目微阖，虽然中气稍显不足，可说出的话却仍令周遭噤若寒蝉。
　　“敢问陛下，阵前锁二王的功劳，中领军出力了吗？”
　　“你！！！陛下您这会儿可瞧着了？陆行都此人狂妄自大，目无天子，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简直其心当诛！！！”
　　“高克璟！闭上你的嘴！给朕滚出含章殿！！！”只见天子突然一脚踢中年轻将军的胸口，把人踹翻在地，随后与坐在榻上的秋惊寒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神，便假装慈爱地抚着陆行都已被冷汗濡湿的鬓发，柔声安抚道，“击退叛贼，行都当立头功，只是朕心疼你的身子……”
　　他忌惮此时仍在殿外侯着的燕赵陆家军，不得不与这条虚弱的狼崽子虚与委蛇，却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恨意把手轻轻放在最脆弱的颈动脉上。
　　“陛下！！！”
　　关键时刻还是老奴的呼唤勉强拉回他的思绪，仁宣帝手指蜷缩，枯老的面皮抖动了一阵才恢复了正常神情。
　　好在榻上的陆行都失血过多，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这才没有发现异常。
　　他强忍着愈发剧烈的晕眩，几乎是凭感觉摸索着断断续续说完很长一段话。而秋惊寒细瘦白皙的手腕也已被他无意识掐出了道道血痕。
　　“联军将领……多为草莽出身，最是重义……若不知二王死讯，必然冒死相救。届时……臣可率燕赵军布下天罗地网，瓮中捉鳖……陛下以为，此计如何？”
　　“……”仁宣帝怔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甚好！甚好！行都不愧为我朝栋梁，此计甚好！”
　　只是他苍老的眸中却丝毫看不见一丝笑意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