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阵惊寒》真真酱

4、第四章 殿前对峙

　　因为进行了一番激烈打斗，燕王千岁此刻发髻皆已凌乱，便连紫金冠上的玉簪也被弄歪了少许，一些散发随即垂了下来迎风飘扬，倒是更增添了几分随性洒脱之美。
　　这样的人若生逢盛世，必定是“打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只可惜眼下时局动荡不安，人们自保都成了问题，早没了这个闲情雅致。
　　陆行都途经双排柳树之时，总感觉有双眼睛正躲在暗处死死盯着自己，但是环顾四周，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令他如芒刺背，心生异样。
　　秦沂也发现了，他下意识拔剑护在陆行都身侧，小声问道，“爷，是什么人暗杀了高侍郎？”
　　“难道是……”
　　“你说呢？”陆行都眯了下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紧接着便从怀里摸出一颗价值连城的东珠随手扔进巷子里。没有落地的声响，想必是被什么人接住了。
　　“唉，江山残照，涧壑风来号万窍，尽入长松悲啸。这个少年……可不简单啊。”
　　而与此同时，有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人缓缓从阴影里走出。面无表情，贝齿咬着下唇，目光阴鸷地瞪着中领军押解队伍远去的方向，正是陆行都他们讨论的少年，秋思前。
　　原来他先前于城门口中毒身亡，竟也是假装。
　　如今这人还全须全尾地混进了西街，身上亦看不出有被棍打过的痕迹。
　　“少主，属下们办事不利，只解决了一个草包。请责罚！”
　　“混蛋！是谁准许你们擅自出手的？这个人……我要亲自手刃。”别看秋思前年岁不大，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竟丝毫不逊色于九尺壮汉，两个耳刮子甩过去，竟把下属打得嘴角溢血，双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陆盛岺杀我亲父，又临阵倒戈害得慜太子一家悉数惨死。此滔天之仇，就让其子代替承担吧……先生可至京都？”
　　“回禀少主，先生已在元江阁等候，并让属下带句话给您。”
　　“什么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虽说先生运筹帷幄，从无败绩，但秋思前显然是没有料到，这场“东风”，竟然很快就到来了。高侍郎的尸体在接近宫门时突然自燃，有不少火星溅到了官道两旁的杂草之上，导致态势蔓延极快，几乎瞬间吞噬了连片的琉璃瓦从。
　　而惨受牵连的陆行都冷不防被滚滚浓烟呛了一下，竟引动旧疾完全趴伏秦沂怀里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原本好不容易养起的三分血色又悉数褪去，整个人摇摇欲坠，全凭下属支撑方能站稳。
　　“殿下，您没事吧？属下扶您到车里歇息片刻？”
　　“无碍。”陆行都半倚在秦沂怀里，神情疲惫略微抬眸凝视着西边屋檐处被火光映照得更加通红的晚霞，片刻后忽的喃喃道，“危如累卵，大厦将倾，要下雨了。”
　　“啊？这……殿下？”
　　“没什么。走吧，这回陛下真的该等急了。”
　　高侍郎的尸体与巍峨宫门尽数被毁，便连前去救火的中领军将士也折损了不少，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无疑令高氏父子更将陆行都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酉时初刻，高丞相携一家老小与不少酸臣腐儒跪倒于含章殿阶前进行死谏，他们历数了陆行都自承袭爵位以来的廿余宗大罪，而后字字泣血，痛心疾首地总结道，“燕王身居高位，食君之俸，然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竟因一己私利谋害家弟，眼见事败更是与小儿当街起冲突，损毁证据，跋扈至极！全然不将朝纲法度放在眼里！臣请陛下按律明察，严惩此人！！！”
　　“陆卿，可有此事？”御座上的天子衣衫半敞正怀抱美姬，闻言只略微撩起眼皮斜睨了眼阶前众人，便兴致缺缺地撇过了头，继续赏起了绚丽的歌舞，似乎对高相的悲痛并不上心，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对了，你二人西街之战，是谁赢了？”
　　“自然是臣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陆行都还有些虚弱，在秦沂的扶持下勉强端跪在殿前，身上的凉汗是一层层发出来，被过堂风吹拂着竟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这会儿，他听到天子的问话忙打起精神应对，没料想自己的面色在别人眼中已是如同鬼魅般青白骇人。
　　高克璟最是看不惯他这副病病歪歪的模样，少不得要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讽刺几句，“殿下是在温柔乡里待久了，已经忘了如何应战。为臣出招攻他，竟连闪避都不会。想来上了战场，也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还真是虎父犬子。”
　　“那也比你高将军好。本王起码有个‘虎父’，而你高氏一族，顶多称得上是草包成群。”
　　“你！！！”
　　“陛下，高将军庭前无礼，藐视君上，孰是孰非，已见分晓。咳咳……请陛下责罚。”陆行都慢慢地把头低下，从容掩去眸中算计，惨白近灰的双唇细微抖动了片刻，才把高克璟已挥至自己鬓边穴位的拳头松开。
　　“高卿这是做什么啊？方才在外头还没打够？既然如此，你二人不妨在朕的含章殿里决出高下！”
　　“臣不敢！”
　　“臣……不敢。其实，臣今日进京，除了奉诏述职，还有要事相禀。”
　　“哦？何事禀报？”天子眼前一亮，顿时推开了喂到嘴边的水晶糕从榻上懒散起身，接过了内侍呈上来的狐毛大氅。
　　“陛下。臣所奏之事皆在于此，唯有陛下一人能看。”陆行都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递给柴总管，并与之暗暗地对视了一眼。
　　“高侍郎鱼肉百姓，殃及乡里的罪过，都远比不上丞相大人贻误军机……来得深重。”
　　“你……你……你血口喷人！！！陛下！！臣……冤枉啊！！！”
　　“哼！！！”天子面色铁青地看完竹简所陈内容，便骤然拍案而起，一脚将案上的精致糕点都踢翻在地，“知遇之恩，丞相就是这般报答朕的吗？！”
　　“十二路反王已于会稽山结成同盟，声势浩大直捣尧都，而朕久居深宫，竟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你父子二人手眼通天，蓄意瞒报，是想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