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阵惊寒》真真酱

3、第三章 一箭多雕

　　陆行都倏地掀开帘帐跳下马车，再度举目望向那些四处逃窜的青年，忽觉他们脸上的半张面具都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
　　“灯队鱼龙混杂，必有古怪……恐怕行凶之人，就藏在其中……”
　　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人的鬓角已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大踏步上前拨开人群，低头看去，发现死者竟是当朝丞相的幼弟，高宇旻，心神巨震，竭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指尖，一甩袍袖大声喝道，“秦沂！立刻随本王进宫！”
　　“且慢！！！”
　　“燕王千岁，这是要去哪啊？一别经年，贵体安否？不妨就此留下，陪老友叙叙旧吧。”
　　“……”
　　陆行都转身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反而镇定了不少，然而一路上的心神紧绷，令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块玉玦，想到少年当时的耳语，忽然明白从自己踏入尧都的那刻起，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棠荫桥权臣至亲横死，欲加之罪引京城人心浮动。
　　这不就是反贼们大举进犯的最佳时机吗？而自己及身后的数万燕赵骑兵，或许就是他们冲破这道屏障的最后阻碍。
　　“哼，果然是旧友。大将军指使这么多爪牙把本王团团围住，是想做什么啊？这便是你所谓的……叙旧吗？”
　　“如果不出所料，下一步就该是搜身了吧。”陆行都斜睨了眼面色铁青的大将军，将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暗中使劲捏着脉门无声冷笑。而这将军也不甘示弱，忍受剧痛尚能从容应对，只是神情略微扭曲了些，“本将接到密报，称南街有不明之人欲对高氏不利，赶来一见，家叔果然出事了。”
　　“给我找！！！”
　　“高将军此话何意？本王在你口中变成‘不明之人’了？你可知，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话音刚落，便有带刀骁骑从死者身上寻得一方染血的锦帕，里面用倾注了全部恨意的笔锋写着，“丈夫青云志，重开太平日”，落款却是陆行都的私印。
　　云纹繁复，绝无伪造的可能。
　　“燕王殿下，物证在此，你还有什么好说？！”
　　“给我拿下！！！”
　　由于悲痛过度，高将军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把帕子展开举到陆行都跟前，赤红双目紧盯对方，仿佛要将其拆吃入腹，“丈夫青云志，重开太平日？哈哈哈！哈哈哈！”
　　“所谓太平盛世，海晏河清的目标，究竟是通过扫除叛乱达成的，抑或推翻暴政另立新朝？希望王爷能给陛下及家父……一份满意的答卷。”
　　“带走！！！”
　　“我看谁敢？！”陆行都素来性情乖戾，虽常以温和面目示人却威压十足，只是抬眼不经意地环顾四周，便足以令军士们噤若寒蝉，不敢上前。
　　“高克璟，本王乃御前亲封一字并肩王，地位等同宗亲。尔真的敢吗？”
　　“我有何不敢？”那高克璟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旋即高举手中的狮头锤直朝陆行都的天灵落下，又在不足半个指节的距离堪堪停住。
　　“王爷，昔日你陆氏无非是先太子豢养的一群恶犬罢了，草莽出身三姓家奴，也配在地位上与我高家较短长？”
　　“此一时，彼一时也……你若是识相，便与我同入大理寺，听候陛下裁决。如不然，则莫怪刀枪无眼！”
　　话音未落，陆行都已先用足尖挑起地上的一杆铁枪骤然出招，使出陆氏绝学蛟龙出海，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席卷成飓风直逼高克璟面门。
　　这人一时招架不住，竟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陆行都！！！你疯了？天子脚下，竟公然行凶，待我陈书御案，必叫圣上褫夺了你的爵位！”高克璟大喝三声，抡着一对大锤迎上阵来，与陆行都打得难舍难分，出招迅猛得只剩下两道残影。
　　“将军错了。我陆家草莽出身尚能封王挂帅，反观荣阳高氏，百年底蕴尽出庸才……”
　　“你——受死吧！！！”还不等听完，高克璟气得眼眶都红了，他斜展右臂使出一招“横扫千军”，狮头锤便如暴风疾雨般击中了陆行都的腰侧，使得这人顿时不支软绵绵地跌进秦沂怀里。
　　“你！陆行都，你这是什么意思？讹我吗？！为什么不……”
　　“本王近日偶感小恙，确实力不从心，让将军见笑了。”
　　“你……”当高克璟不经意对上陆行都透出隐隐笑意的双眸，哪里还能看不明白对方的险恶用心呢？但他不知其人的狡诈阴毒远不止于此。
　　陆行都早在两人近身交手之时，就已经让所谓物证化为了齑粉，灰飞烟灭了。不仅如此，他明知史馆就在前方，仍坚持激怒对方并故意落败，不就是为了在青史里留下丞相之子殴打命官，跋扈无礼的恶名？更重要的是，今日之事若是宣扬出去，不仅还没来得及扯旗造反的诸侯对此心有戚戚，便连皇室宗亲也会对高家父子颇有微词。
　　“对了，将军不是要拿本王去大理寺吗？本王自己走……咳咳……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容许进宫述职？本王恐陛下等得急了。”
　　“……”
　　此时，始终在后面默默扶着自家王爷的秦沂终于忍不住掩嘴笑了下，心想“您方才还想看了这场花灯再进宫，现在又怕陛下等得急了？”
　　那陛下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咳咳……高将军的物证已毁，这可怎么办呀？需不需要本王手书一份……”
　　“闭嘴！！！”高克璟吃了暗亏，简直有苦说不出，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恶狠狠地瞪着陆行都等人，哼道，“孰是孰非，圣上自有定夺！带走！！！”
　　于是一声令下，四名军士速速上前抬了那高宇旻的尸体往宫城的方向走去，而其余甲兵则训练有素地将陆行都一行团团围住。
　　看这个架势，竟是要御前对峙啊。
　　有意思，希望夜幕降临之时，尔等依旧猖狂。陆行都被押解的这一路，已经凭借风声脚步声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分辨出了叛军斥候的藏身之处。
　　但他佯装一无所知，甚至还要抢这勤王首功。只是可笑高克璟作为骠骑将军日夜在这四街巡逻，竟对此异样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