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虎星与叶羽》西茜酱

23、23. 无星之夜

　　Chapter 23

　　虎星率先向影族领地内走去，一路上，树林苍翠而阴郁，茂密的灌木丛里荨麻与荆棘丛生。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棵白蜡树粗大的树干后面，不到片刻，便叼着一只老鼠大步归来。他将那只老鼠放在叶羽身边。

　　叶羽心中无法抗拒地涌起一种本能的幸福感。她从早晨到深夜没有吃过一口食物，早已饥肠辘辘。

　　“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叶羽低下头，却之不恭地咬下一大口鼠肉。虎星坐在她身边，忽然俯身舔去她粘在猫须上的肉渣。她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紧，感觉自己全身都僵在了原地，险些噎住。

　　还带着温热血液的鼠肉驱走了夜晚直渗入骨髓的寒意。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树林里低矮的的香薇和金盏花丛看去。夜幕里的月色渐渐明朗，但森林里氤氲着薄薄的雾，使她周围的一切都如同笼着轻纱的梦境。她记得曾听老年猫们说过，树林里月光朦胧的夜晚，总是容易令一只猫想起旧事，如今自己竟发现千真万确。她在虎星身边坐下，用身体磨蹭着他的侧腹，满足地发出咕噜声。

　　“我一直很好奇，”她问道，“你是怎么来到影族的？”她还从没有机会问他这个问题。实际上，她未曾得知虎星接管影族后发生的任何事情。尽管她不得不承认，她仍然未曾问起的原因之一便是知道，以虎星的秉性，等待她的大概是一番长篇累牍的耀武扬威——虽然他通常都有绝对的资本这样做。

　　“在瘟疫之后，影族需要一只能领导他们的猫。”虎星简短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探身舔了一下叶羽的后颈，而后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我的父亲，叶羽，”他良久之后低低地说，“在我的仪式上，松星给了我其中一条命。”

　　“松星——也在那里？”叶羽犹豫地问。按照传统，族长本不应将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向任何猫透露，仪式上的一切都应当是绝对的秘密，但虎星显然毫不介意对她讲起。但叶羽也不禁极为好奇，新任的族长们究竟以怎样的方式与他们的武士祖先在梦中相遇。

　　“是的。”虎星微微一点头，随即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但是我没有见到蓟掌。我想，也许他根本不在。”

　　“不在星族当中？”叶羽心中讶然，随即如同浓雾般茫然的情绪袭上了心头。她仰起头搜寻着银河，却只在夺目的月光里发现夜空的边缘处，有几点孤独的星光闪烁不定。

　　“我想是这样。这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但有些猫相信，我们看到的这片星空，远远未及世界的尽头。”虎星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夜空，而后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眸，他的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叶羽眨了眨眼睛，思索着虎星的话。她从来都那样笃定地坚信，父亲的灵魂在天际处绚烂的银河里俯视着她；是父亲将虎星留在她身边，代替他教导和陪伴着她，然后给予她生命中最珍贵的情感。如果他没有看到，那么这一切究竟从何而来呢？

　　她心中的怅惘被骤然打断。抬起头，叶羽发现虎星凝视着她，神色依旧深奥得难以捉摸。“对不起，”她深吸了一口去，“我只是——我也有些想念他。”

　　她试图将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但自己都能听出其中沉重的苦涩。在雷族陈旧的历史中，蓟掌生性好战，野心勃勃，最终死于河族边界的交战。可是在她的回忆里，她的父亲是截然不同地温和，宠溺，宽厚。“那，松星对你说了什么吗？”她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虎星的目光垂了下去，注视着自己脚掌下的泥土，他的爪子陷进了土地，慢慢划动，留下四条深刻的抓痕。

　　“只是，我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父亲的仇恨。”他停顿了许久，而后才继续说下去。他的爪子骤然抓紧了土壤，叶羽看到结实坚硬的土块在他无意识的力道之下分崩离析。

　　“他为了一种武士生涯视为耻辱的生活，甚至离开了我的母亲和他的族群。当我们的武士为保卫领土的战斗中牺牲的时候，他选择了奴颜婢膝的懦弱。”虎星低声说，“我想要获得力量，因为和他不同，我可以逼迫松星有一天为这个决定后悔。我想要让他承认自己不该离去。但是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居然那么平静。我只能记得，他的长相和言谈和我竟有多么相像。也许对我来说他终究只是父亲。”

　　“也许，如果我实际并不恨他，我所为之骄傲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虎星缓缓地避开了叶羽的目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没有所有族群想象中的强大。”

　　叶羽静静地注视着面前高大的深棕色公猫。在她的记忆里，虎星或许很少柔和，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虎星的脆弱。他竟已经信任她至此，会将永远不会说给手下心腹的话说给她听，会展示给她他的犹疑和迷茫，在她面前露出软肋。她慢慢地上前，将身体贴在他身上。无数个月圆的彷徨和孤独筑起的遮天蔽日的藩篱，在她的心中轰然倒塌。她不知道她该怎样避免以深入灵魂的热烈爱上这样的虎星。

　　“白风曾为我讲过这些事情，但松星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她轻声细语，却坚定不移，“或许也因此，我记忆里的虎掌或是虎星，只是蓟掌最骄傲的学徒，名震森林的武士，和我的师父，而从来不是松星的儿子。我始终坚信不疑，你终有一天会将你的抱负变成现实；当你成为这个森林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族群的领袖，你只会与它站在一起，为它战斗直至最后一息。因为这是我认识的虎星。”

　　她望着虎星，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渐渐燃起她不能真正懂得的光彩，仿佛那是她全部的世界。随后，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夜晚的月色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湖水，湖底的天空颤抖着化作一池朦胧而迷离的色彩。夜风吹过厥丛的簌簌声响掩盖了他们的呼吸，他们身体相缠，皮毛的摩擦之间，渐渐升高的体温让身下覆盖着落叶的土壤都变得温暖。他们相拥着进入满足的睡眠，夜幕悄无声息地掩盖着他们的痴缠。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夜的天空的时候，他们将会再次苏醒；他依旧会是影族的族长，而她也将重新成为雷族群猫的众矢之的，就仿佛他们从未这样完整地彼此属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