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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A Temporary Escap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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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滚出去!”他们刚刚进入金雀花通道,蓝星便转身向她大吼,“不要让我在自己族群的营地里看到你!”
叶羽心中一阵慌乱,蓝星的怒火如同当头一棒,令她恐惧而无措。蓝星冲她低嘶着,露出牙齿:“我就知道你和他是一伙的,叶羽。他背叛了我,你还和他好一个郎情妾意!我的族群容不下叛徒。”
“蓝星——”火心在一旁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恐慌夹杂着祈求,他在近乎绝望地试图让自己的族长恢复理智。
“没有用的,火心,”白风在火心耳边,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劝说道,“虎星给她的打击很大,她需要发泄这些情绪。去照看叶羽吧。”
“没有这个必要,白风,”叶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营地入口处的金雀花丛,淡淡地说,“我这就走。”
“不行!”白风断喝,“你准备去哪里?”
“哪里清净就去哪里。”她不暇思索,倔强地脱口而出。随即看到白风眼中深切的忧虑,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别为我担心,白风。我想要安静,哪里都比这里好。”说到最后,她已是心灰意冷。
白风犹疑地看着她,见她坚决地用目光表示自己心意已决,便只得妥协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低垂的夜幕里堆积着化不开的云层,翻卷在猎猎的寒风里,仿佛是浪花怒吼着吞没整个森林。泥土上覆盖着薄薄的枯叶,在她的脚掌下聚散、破碎,沉闷地沙沙作响,骚挠着叶羽如同铅石般沉重的思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方,只是不停向前奔跑着,夜风扬起她的毛发,威胁着将绿叶季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暖剥离她的身体,用无尽空洞的寒冷填补她体内的空虚。
直到她的爪垫辨认出雷鬼路坚硬、黏腻的触感,叶羽心中方猛地一惊。黑夜的荫蔽令她没能辨认出自己身处的险境。她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已经没有选择,只得迈开四肢,更加卖力地冲向雷鬼路的另一端。或许是深夜怪物们同样进入了睡眠,她安然无恙地到达了路的对面,迎面却陡然扑来一阵刺鼻的腐肉臭味。她猛然意识到那是影族的气味标记。她已经越过了影族的边界。
她停了下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她从雷族的营地径直跑了出来,无疑已经留下了浓烈的气味。如果被影族巡逻队发现,雷族只会百口莫辩——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无意之间越过了边界线呢?她回忆起影族一向对于边界侵犯的强硬态度,又想到两族向来剑拔弩张的关系,只怕他们会一口咬定雷族做贼心虚、来影族领地偷取猎物,然后发动战争。
惊慌之下,她转过身想要立即逃回雷鬼路的另一端。这时一阵夜风呼啸而过,远方的岩石的缝隙发出低低的呜咽,在静谧的深夜里直传到森林的尽头。乍然的寒意迎面而来,叶羽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喷嚏。
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了一声警报的低嘶,吓得她四肢发麻,几乎登时瘫软在地。“别动!”她听到有声音低嘶着说,“有入侵者!”
叶羽浑身发抖,绝望地环顾四周,身旁都是空旷的草地,唯一可供藏身的只有雷鬼路边缘整齐的灌木丛。她抓住了这一线希望,在那只影族猫低嘶着提醒同伴时一头钻进了灌木丛里。坚硬粗糙的枝条扎进她的脸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因为灰尘而咳嗽出声。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爪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隔着灌木丛茂密的枝叶,她只能看到那只猫乌黑油亮的四只爪子。说话的猫用力地嗅着空气,低声说:“是雷族,那帮鼠脑袋的蠢货。”
他的同伴们也停下脚步,没有回答。“气味非常新鲜,”一个新的声音说,“他们很可能还在这里,黑脚。”
他们越走越近,黑脚用力地嗅着空气低哼了一声:“想不到今天增加了雷族边界的夜间巡逻,我们立刻就有所收获。你还是一样料事如神,虎星。”
虎星?叶羽来不及细想黑脚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接着响起的声音却几乎让她失声惊叫出来。
“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黑脚。”虎星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慵懒,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很可能是早些时候参加森林大会的猫留下的气味。现在回营地吧,你们两个。别忘了今晚你们接替裂牙和石头守夜。”
叶羽看到黑脚脸上惊疑至极的表情,以为他一定会出声反驳,却不料他恭敬地对虎星一低头,和另外一只猫几步走出了叶羽的视线之外。虎星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黑夜完全吞没了他们的身影,他才转向了叶羽藏身的灌木丛。
“叶羽?”他轻声唤道。
叶羽心中一惊,随即慢吞吞地从灌木丛中挣扎着脱身,灌木的枝叶被她弄得沙沙作响。她狼狈地出现在虎星面前,感到尴尬得坐立不安。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以这样噩梦一般的方式在他面前出场:如同做贼一样躲在敌族的灌木丛里,毛发凌乱不堪,身上沾着灰尘和枯叶碎片,被别族武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还要虎星亲自支开自己的巡逻队来为她蹩脚的藏身打掩护。
“你怎么——你怎么——”她结结巴巴地问,随即觉得她发出的每个音节都让自己更加难堪。她眨了眨眼睛,感到眼角一阵刺痛,用爪垫试探地一触,才发现脸上还粘着一小截枝条。
虎星看着她的样子,仿佛被娱乐到一般,发出了一声低笑。他上前帮她舔梳凌乱的毛发,解释道:“在方才的那一出之后,蓝星大概会对你不善,也会对影族敌意大增。所以我才特意带队巡逻,以防她在今晚挑起事端。”
叶羽的爪子尴尬地抠挖着地上的泥土。虎星的气息撩过她敏感的耳侧,随着他那一声玩味的轻笑,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滚烫得快要炸开了。
“那个,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我——”她转头避开虎星的目光,再次试图对面前的影族族长解释自己为什么差点被影族巡逻队抓个正着,却发现自己磕磕绊绊地说到最后,已经成了断断续续的嗫嚅,她索性放弃了,快速地一低头:“我这就走。”
虎星却忽然伸出前爪拦住叶羽的去路。她一抬头,看到虎星微扬起下巴,语气阴沉不定:“你是在我的领地被我亲手抓获,这就走了吗?”
叶羽不安地仰视着虎星,却发现他眼中蕴含着暗暗的笑意,才明白他是在嘲笑她,于是不满地用爪子捅了捅他的侧腹。虎星轻轻地在她耳边笑了一声,用自己的爪子将她推了回去。
叶羽不依不饶,向前倾身倚靠在虎星身上,将侧脸抵在他胸前,一边抬起头,张口轻咬了一下他的颈部,慢慢地用牙齿和舌头划过血管的位置,却小心翼翼地不敢施加一丝力道。
“你还有什么遗嘱要交待吗,影族族长?”她埋在他的颈间,用极轻的声音佯装威胁地问道。
虎星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随后他配合地作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声音有些异常的低哑:“我很乐意死在你手里,叶羽,但你大可以多宽限我一些时间好好组织语言。毕竟,在同一个晚上杀死我九次,听起来任务有些艰巨,不是吗?”
他低头在叶羽的双耳间舔了一下:“我哪里也逃不去,这九条命都可以留给你,不必着急。”
叶羽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笑出声来,她的身体因笑意抖动着,心中溢满了最为纯净的幸福。虎星的体温给她带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笃定,就像很多个月圆之前,她曾拥有大把大把单纯澄澈的美好的岁月。那时,她敬重和钦佩的武士们还没有离去,曾与她一同闲聊和玩闹的朋友们还不会对她冷眼相向。过去的她将这一切牢牢地握住,便以为自己的怀抱里有整个绿叶季最明媚的阳光。现在,她却恍然意识到,虎星的存在是她对那段岁月唯一残存的回忆;除此之外,她竟已是孑然一身,那些属于白昼的阳光头也不回地将她甩在了眼前这个没有月亮的夜里。
她将鼻子埋进虎星的毛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回了眼角聚集的一抹湿意。虎星离开后,在短短一个枯叶季里,她眼见山川倾覆、星辰陨落;可是与此同时,也唯独虎星待她依旧如故。
叶羽闭上眼睛,仿佛这样便可以将她方才仓皇逃离的族群隔绝在思绪之外。在被金雀花与香薇丛包围的营地里,她曾是蓟掌的女儿,虎掌的学徒,副族长的伴侣,叛徒的情人,抑或是不可信任的伙伴。但是在虎星面前,她永远只是叶羽,是她完完整整的自己。
她的唇角渐渐弯曲成为一个轻快的微笑。在雷族营地的几个月里,她早已习惯了时刻如履薄冰、安分守己,看着同伴的脸色小心行事,用尽一切机会证明自己的忠诚。似乎上一次她可以在谁面前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已经是几百个季节之前的事情了。
“喂,虎星,”她暗笑着用下巴顶了顶面前的深棕色虎斑公猫,“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