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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记忆里的小瓦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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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子,等我放假我就回去和你喝酒啊!”李茂的大嗓门在二手手机里传得老远,他有些激动的说:“对了,那个绿茶最近在找你,你可千万别像以往那样再上他的当了!”
“李茂,你知道绿茶是什么意思吗?”海亮无奈,“别从卢娜那学奇怪的词。”
“卢娜就是这么说他的!”李茂不服气,他哼哼了两句,说:“我警告你啊亮子,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失了智,别怪我不念兄弟情!”
李茂示威一样挥了挥手,卢娜坐在化妆椅上像在看个智障,“你激动什么?海亮又看不到。”
“你个娘们懂什么,我和亮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心心相通!”
“谁跟你心心相通。”海亮反驳到:“我才不傻!”
“你!”电话那端传来卢娜的嘲笑声,李茂气短了一瞬,说:“懒得和女人计较。海亮,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海亮哂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当时是铁了心要和姜清断了,联系方式删了个一干二净,心里憋着一团火,不嫌麻烦地辞了工作,换了手机号。
姜清。念着这个名字,海亮心里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起来,他摸上自己的口袋 发现烟盒早被自己为了戒烟给扔了。
没酒又没烟,海亮咋把咋把嘴,有些不得劲。说起来他背着外婆抽烟时,还是因为一个人来着……为了谁来着?
海亮冥思苦想,快要放弃时灵光一闪,一个模糊的人脸从他海马体里被强行搜索出来。一个又瘦又白的小矮子,巴掌大清秀的小脸上老是带着淤青,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会站在田埂上远远看着他。
海亮随之想起了他的名字:百生。
“百生啊?李家那小子?不知道搬去哪了,你走之后很少看到过他了。”李茂的母亲骤然听到海亮说起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多久的事了都。”
“差点就忘了。”海亮吃着李茂母亲带来的饭菜,说:“可能以前玩得比较好,突然就想起来了。”
“哦。”李茂的母亲顿了一下,说:“我记得你们以前老是一起出去闯祸,百生那么虚弱的一小孩,硬是被你们拉着满山跑,为了这事你被刘婆婆打了多少次也不改。”
海亮没有说话,实际上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事情,不知道是李茂母亲记错了还是他忘记了。
“害,这些你应该都忘了吧。”李茂母亲愧疚的看着海亮,说:“要不是因为那次车祸,你也不至于和家人分开。”
十年前,海亮为了去医院给李茂签手术同意书,心急之下骑着摩托车在高速上飞驰,撞上了一辆逆行的货车。海亮昏迷期间他的外婆又旧病复发,屋漏偏逢连夜雨,海亮父母的工作也出了问题,一个头两个大,疏忽了对外婆的照顾,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外婆没能抗住病魔的侵袭,安静地走了。海亮的父母为此大吵一顿,双双离婚,谁也没有告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海亮,留给他一些钱后,就消失了。海亮苏醒后,整天面对着一个装着些许外婆骨灰的小盒子发呆。外婆是他除父母外最后的亲人了,父母不要他了,外婆也走了,这算什么呢?他算什么呢?
李茂心里十分愧疚,哭着抱着海亮一个劲道歉,海亮无动于衷,他只是在思考,往后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他活得昏天黑地,直到他遇到了姜清,他本以为是他一生的归宿。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自己一个人。
新买的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着,海亮心里有事睡不着,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或许是身处熟悉的环境,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也渐渐转醒,他坐在长木凳上发着呆,又开始回想起一些事了。
百生是在他正式住到乡下第一年里遇到的小孩,也是他在乡下第一个结识的小孩。百生那时候瘦弱得不行,明明年长他几岁,却瘦的像一条矮排骨一样。海亮很好奇哪天百生会不会被野狗当成食物带走啃了。
刚开始认识百生,是海亮见义勇为,赶走了那些欺负百生的坏小孩。百生虽然瘦得可怕,但他长得不错,海亮心情一好,就擅自收了百生当小弟,可怜饭都吃不饱的百生还要被海亮呼来唤去,终于有天撑不住晕倒了。
海亮吓了一大跳,赶紧拖着百生去看了村医,村医说百生是营养不足低血糖了,海亮一边躲着外婆的拐杖,一边往醒来的百生手里塞吃的,他被外婆挥舞的拐杖打得呲牙咧嘴,却还要对百生说:“此后,有我一份吃的,就有你一份吃的,你只管跟着我,保证不会饿肚子……哎呀外婆,轻点轻点!”
他被外婆撵得满地跑,没发现百生拿着一堆甜腻的零食轻轻笑了。
后来海亮从外婆那得知百生的身世后,再也没使唤过他。
“百生啊,那个小跟班?”李茂似乎在咽着什么东西,说话不清不楚的,好一会才回复正常:“嗯…你问他干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些年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叫出来一起撸串呗。”海亮突发奇想,说:“要不是因为你调戏百生,我们还没认识的机会,你可得好好补偿人家。”
李茂的声音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吞吞吐吐道:“咳,恩,那啥……”
“好好说话。”海亮挑起了一边眉毛,“你怎么回事,屁股卡嗓子眼了?”
“你才屁股卡嗓子眼了。”李茂说道,沉默一会后,他才缓缓说:“亮子,你可别激动。”
“什么?”海亮不解,问:“我激动什么?”
“百生他……自杀了。”
“你说什么?”海亮拿着电话的手一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出车祸的那晚上,百生被他二叔欺负,想不开跳河了。”
“李茂!!”海亮一拍桌子,站起身吼道。
“我知道你让我照顾好他!但是我又不能把他拴我裤腿上!”李茂连忙解释道:“之前我本来想让百生住我家的,但他不愿意……”
海亮胸中剧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海亮身体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把住桌角让自己站稳。
“本来他是安全的,结果那天他二叔喝醉了,起了歪心思,就……”李茂声音越说越小,“这事被杨二婶无意间撞见了,她看百生跑了出去也连忙跟了上去,后来喊人报了警,但还是迟了一步…百生二叔供认不讳,他们去河里捞起百生的尸体,经法医鉴定差不多就是……”
海亮闭了闭眼,说:“他二叔呢?”
“前两年出狱后调戏一女孩,被女孩的男朋友打死了。”李茂讪讪道:“亮子,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李茂,你应该庆幸自己没在我手边,不然我一定打死你!”吼完,海亮一把挂掉了电话。他真的很生气,尽管对于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有些做作的成分,但他真的十分生气。他的怒火翻江倒海他想发泄,想像和姜清闹翻那晚一样砸东西发泄,但他刚抬起手,一种悲痛感就席卷上来,让他失了发泄的力气。
他本来还想找百生叙叙旧的,他还记得小时候开玩笑说和百生订婚时,百生嘴角淡淡的微笑。
百生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明明答应过他要带他走出这里的。
海亮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虚虚看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影,承诺就是一只空空的泡泡,被现实一戳就没了。海亮突然生出恨意,他恨李茂的疏忽,恨自己的不作为和假大空,他恨当年的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许下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荒谬诺言,他恨这个残酷而冰冷的现实世界!
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三十多岁了,一事无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一条丧家之犬。
“百生,你想离开这里吗?”小海亮和李百生躺在晒干后的稻草堆上,头碰着头,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想。”百生说。
海亮一骨碌爬起来,对着百生说:“那我带你走吧!等我到城里上完学,我就带你走!”
“可是你凭什么带我走呢?”百生看着海亮亮晶晶的眼神,迟疑了一瞬,说:“他们不会让我跟你走的。”
海亮皱着眉思考了一会,突然他眼前一亮,说:“就说你是我媳妇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我媳妇儿,就得跟我走了!”
“真的吗?”百生惊喜的说:“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然是真的!”海亮对着百生伸出一只手,认真道:“我们拉勾,拉勾后就不能变了!”
“…好。”百生点点头,不知为何他的手颤抖起来,好半天才拉上海亮的小拇指,他似乎很激动,连话也说不好:“说…说好了……等你去读完高中,你就回来…来娶我,带我走!”
“嗯!”海亮郑重承诺道,他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不仅能带走百生,还免费得了个听话的俊媳妇儿!
百生看着傻笑的海亮,耳朵通红,但抵不过少年间纯粹的快乐,一块笑了出来。
后来海亮出了车祸,却戏剧性地将百生忘了个一干二净。
百生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会想起他吗?是念着他,还是憎恨他?海亮头痛欲裂,他可能感冒了,自从知道百生死后,哪哪都不得劲,也许是没注意,身体就不好了。
海亮吃下感冒药躺在炕上,浑身发烫,过了一会在药效下迷迷糊糊睡着了,连做的梦也是乱七八糟的,一会梦见他在外婆面前追着阿黄,一会梦见他和百生在池塘里捉小龙虾,一会又是他向姜清告白时的场景……梦到最后,海亮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满头大汗醒来,海亮的感冒却好了。
故人没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天海亮正在吭哧吭哧烧着菜,李茂的母亲哭泣着走了进来。
“怎么了姨?”海亮赶紧上前扶着伤心欲绝的李茂母亲,问道:“怎么哭成这样了?”
“亮子!李茂被人打了!”李茂母亲抽泣着,差点背过气去,“姨求求你,帮帮李茂吧!”
她腿一弯就要给海亮跪下。
海亮哪里敢受得起,连忙拉住她,说:“好的姨,你别急我这就去找李茂!”
李茂母亲腿脚不利索,海亮一个人连夜赶回了李茂所在的城市也是他不久前才逃离的地方。
“对不起啊,兄弟。”李茂脑袋缠着绷带,一只脚吊在半空,他交往三年的女朋友红着眼圈坐在病床边上,一声不吭地给他扣着衣服。
“李茂你挺行啊,牛到医院来了。”海亮气不打一处来,他随便找个了理由把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的卢娜支出病房,站在李茂旁边,居高临下道:“说吧,怎么回事。”
“老子干了一年,结果毛都没有!”李茂忿忿道:“找上面要钱去,他竟敢还威胁老子,干!”
“我当场就和他干上了!”他还挺骄傲。
“然后你就被群殴了?”海亮哼笑道:“笑死了,这副德行被打死也算做件好事。”
“喂喂喂,你也太无情了吧!”李茂故意怪叫:“我也是你唯一的好兄弟啊!”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互怼完后,海亮找卢娜谈了会,卢娜没有忍住眼泪,说李茂得罪了上面的人,被威胁给一百万,要不然活着走不出这里,现在只是一个警告。她报了警,但没有用,被压下来了,买房贷款还没还完,借又借不到,她真的没有办法了。海亮叹了一口气,让卢娜干脆和李茂分手吧,免得被拖累。
“不分!”卢娜一边抹眼泪,一边异常坚定地说:“海亮,李茂这辈子和我绑定了,他就算是死,我也要跟着他。”海亮心中微动,告诉她钱他来想办法,只管照顾好李茂就是。
他大概知道李茂惹到谁了。
“海亮……”姜清看着私家侦探发给他的照片,喃喃道。
“该死!那臭农民竟然敢打我!”林峰捂着冷敷的半张脸,恶狠狠地对手机里的人说:“给老子弄死他!他妈的,一个两个找我不痛快!老子要让他们生不如死!”说完他把手机一扔,看着姜清异样的神情说:“你在看什么?怎么那副表情?”
姜清吓了一跳赶紧把照片删除,结巴道:“没……没什么啊……”
“哼。”林峰不疑有他,跨坐在真皮沙发上,说:“别干其他的事,就快拿到遗产了,你不希望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消失吧?”
姜清抖了一下身体,似乎是想起了在孤儿院里不好的回忆,镇静道:“当然不想。”
“这不就对了。”林峰邪笑着 将手摸进姜清衣服的下摆,姜清脸一红,轻轻推搡着但也没直接拒绝,一时之间轻而易举的丢盔弃甲,眼含泪光喘息着看着邪笑的林峰。
林峰被看得色欲大起,他将姜清抛在床上,俯身压了上去,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今天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的好哥哥。”
姜清脸一白,没有了旖旎之色,林峰故意一样啧啧道:“你长得和你哥真像。不知道海亮是喜欢你呢,还是喜欢你这张脸呢?”
“别…别说了。”姜清面露痛苦,转过头不让林峰亲他。
林峰一把扭过姜清的头,恶声道:“别在我这里装清纯!”他强迫姜清仰起脸看他,说:“感谢我的亲爹,先带走了你哥,又把你送到我这里。”
他一口咬住姜清肿胀的唇,含糊不清地说:“否则我还没机会碰到这笔巨款。你要乖,不然那些照片和视频……呵呵。”
一滴泪水自姜清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融入血红色的枕头中。
再一次被人挂掉电话后,海亮的肚子响了。
事发突然,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匆匆来到了李茂这里。
虽然对于社会人情心里早就有数,但再一次面对这些人的恶意时,海亮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自尊的挫伤。
“人性啊,人性啊。”一边唾弃着背信忘义的小人,一边走进一个面馆,海亮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想钱的问题。
“哎呀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的前大老板海亮嘛。”
讨厌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海亮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他不情愿地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林峰那张贱兮兮的脸。
他的迈巴赫横停在小面馆门口,上面下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硬生生吓退了一波客人。
“这不是林峰嘛,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啊?”海亮皮笑肉不笑,他淡定地对躲在后厨的老板喊到:“二两牛肉刀削面,不要香菜,谢谢。”
林峰嗤笑一声,仔细打量了海亮一圈,说:“承蒙关照,我过得确实不错。不过大老板你嘛…哦不,前老板,看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甩了一份起诉书在海亮面前,刺耳地说道:“你的那位朋友,近期可是十分不安分,在个人情绪的支配下聚众斗殴,对我公司产生了不少负面影响……”
“他人还在医院里。”海亮听他提起李茂,这才正眼看他,说:“林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林峰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呵呵笑着 说:“海亮,以前你有多看不起我,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我说过,我会一件件夺走你拥有的东西,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