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怨》舞婼

53、情痴终须醒

　　卫楠惜顺从地张开嘴吃下了那碗银色药汁，他心中依旧惦念着顾采依，毕竟将她拖出幻境之时她已昏死过去，“碧月，你告诉我采依在哪里，她有没有脱险？”
　　碧月将瓷碗放下，又坐在他身边替他盖好被子，“你放心，她很好。”
　　“那就好。”听见这三个字，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躺下来合上眼继续休养。梦幻之中他看见顾采依对着他甜甜地笑，那个笑容如同三月春花，又恰似冬日暖阳，令他安心。
　　荀逸鹤配的灵药仙方自然是药到病除。卫楠惜躺下再次闭目休息了片刻，醒来之后双眸便恢复如初了。
　　卫楠惜又休息了几日，身体才渐渐有了力气。这一日用过早饭之后，他让碧月为他换上许久未穿的一件白衣，带上沐风剑便要出门，碧月急忙拦在了门前，“师兄身体刚养好，这又要去哪，万一出了木阁被敖长青的卒子发现，岂不是又要受伤？”
　　“我要去看看采依，我已经大半年没看到她了。你放心我有沐风剑。”卫楠惜笑得一脸纯真。
　　“不行，荀上神和师父皆有命令说你不能出门。更不能踏出暮影山半步！”碧月倔强地拦在门前。
　　“可是我总要去看看采依。”卫楠惜也着急了，“你让开！”
　　“我不让，你不能去。即便你去了，顾采依也不会见你的。”碧月赌气，脸也红了。
　　卫楠惜回想起当初在青山脚下的小院生活的一年时光，那时候采依对他温柔如水，自己第二次幻境之地时，她看见他时那个温柔且带着期盼的目光，以及临出幻境时对他的不舍与担忧，这些足以证明她的情谊，于是反驳道：“你胡说，采依怎会如此无情？”
　　碧月拗不过他，闪身让出门去，“好，你去吧，你若是见了她将心中的话一并说清楚。”
　　卫楠惜依旧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出门了，行至半山腰的溪风亭时，却见一抹红衣站在亭中，红衣身后站了一只雪白的仙鹤。他心中一喜疾步进了亭内，“采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顾采依看了他一眼。
　　她原本深情如水的目光里掺杂了太多的冰凉，让卫楠惜有些惊慌，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用尽全部热情与温柔看向她，她的发丝被风吹乱，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为她拂一拂，但是被她轻轻一闪躲开了，他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她简洁地回道，仿佛就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采依，我有话要对你说。”卫楠惜此时有些紧张，一张脸羞得通红，酝酿半日后方才低声道出四个字来，“我……喜欢你。”
　　顾采依虽早已知晓他的情谊，而今却初闻他的表白，内心自是有一阵激荡，但早已下定了决心不与他再有纠缠，将心底那股激动压抑住后淡然道：“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喜欢，我今日来就想告诉你一件事，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卫楠惜热腾腾的心意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凋落，急切道：“采依，我是真心的。”
　　顾采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山下的风景，“我知道，故而劝你不必执着。”
　　不必执着……卫楠惜轻轻苦笑，这么多年的心意岂是这四个字就那么容易放下的？“采依，我本无大志，此生惟愿得到你的心，纵然是死也知足了。这心愿从十一岁那年就萌生了，我以为只要我去做，用我全部的热情感染你，终有一天会温暖你的心……”卫楠惜轻轻地咳了一声，重伤初愈令他说话都毫无力气。
　　顾采依低头苦笑，“只怕我没那个福分，况且我的心就是一块千年寒冰，你捂不热！”她言语冰冷与他针锋相对，似是有意要驳回他的痴情。
　　“不要紧的，就算这辈子不行我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等你。”卫楠惜坚定地看着她，而她却将目光放在别处。
　　“你何苦要逼我？”顾采依冷下来的心再次温软，转过身不去看他，害怕他的温柔目光令她所有的防备崩塌，她努力告诉自己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要再理会他。“你好好休养吧，切勿踏出这暮影山一步。”
　　卫楠惜疾步上前想要拦住她，却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个趔趄，身子一下歪在了栏杆上，“采依你等等。”他急切地脱口而出。
　　顾采依强忍着泪水停下了脚步，并不转身，“你还有何话说？”
　　“我……我以为在青山脚下我们的家园，以及幻境之中便看到了你的心意，难道那些不是你的真情流露？你从未对我有过别样的心思吗？我绝不相信。”他固执地追问着，像个不甘的孩子。
　　顾采依一咬唇狠心道：“对，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你爱信不信。”
　　“采依，”再次将她唤住，泪水不可遏制的跌落下来，如果知道清醒之后便会接受与她的诀别，那他宁可不要醒来，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我这里还有一颗师父炼制的丹药，你拿去。”卫楠惜强撑着身子向她走去。
　　“不必了，荀上神那里仙丹多不胜数，我若是需要可随时去醉鹤居取。你自己留着保命吧。”说完她大步向山下走去，可这每一步都似是有千斤一般无比沉重，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你为什么要如此冷落我？难道我的关怀就真的一钱不值吗？”卫楠惜心有不甘，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两句话说完他猛然向前一扑吐出一大口血来。
　　顾采依再次停下脚步，想要回身去搀扶他，又想到若如此纠缠他日后必定还会饱受劫难，立刻狠下心来，“对！你的关怀对我而言就是多余的，你一介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想要与我百年修好？你寿数几年，如何能与我厮守？我决意已定，”她悄然拭去眼角的泪痕，心想既然已经对他造成了伤害索性决然斩断这情丝，绝了他的念想，转过身看向他，“下个月我便与玄冥成亲，介时欢迎卫公子前来喝一杯喜酒。”说罢转身唤来情雪踏风而去。
　　卫楠惜借势倒在了石阶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泪水滚落下来，她说他要嫁给禺疆了，还要请他去吃喜酒！她可真够狠心的，难道不知这些话都是他心里的刀子吗？这把刀时时刻刻都会割裂他的心。此刻只觉得一阵胸闷，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索性躺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飘然而过的灵鸟，他们是那么的自在，唯独自己却有种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痛苦，绵绵无绝期的痛苦……
　　“楠惜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碧月焦急的声音，卫楠惜心灰意冷地闭上了双眸。
　　碧月飞奔而来俯身将他扶起来，“师兄，采依跟你说什么了？”
　　靠在她的怀里卫楠惜笑了笑，“碧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等我，早上不过是使了激将法假装阻拦我，好，很好……”
　　看着他一面微笑却还一面流泪，碧月一阵难过，紧紧地抱住他，“我知道她在等你，但我也知道她会拒绝你，所以我不想让你听到那些伤心的话。”
　　“我没事，采依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我知道。”他感觉很累很累，而碧月的怀抱令他心安，叹息了一声后闭上了双眸。
　　碧月很心疼他，起身将他扶起背在身后，化作青鸾飞回了山上的木阁。
　　回到木阁中，卫楠惜躺在床上一颗心窒息到麻木，生活中的期望一旦破灭，就会生出绝望，他被一股巨大的绝望包裹住，感觉自己活得很窝囊，不时地叹气，与此同时又不禁回忆起二人一起走过的光阴，回忆越是美好，心就会越痛，但是他无法控制，就像当年无法控制与她的相遇。
　　情有所钟亦有所终，情钟于一段美好，而终止于一段煎熬。

　　禺疆站在望月台的境池旁，看着池中显现出来的画面心中一阵难过，画面中顾采依背对着卫楠惜，鼓足了勇气说着那些违心的话，令他很心疼，他知道她的内心也是很难过的，虽然之前他想尽一切办法间离他们的关系，也盼着终有一日他们会决裂，可当他看着她背对那个男子落泪时，他还是很难过，既心疼她又为她感到遗憾。
　　荀逸鹤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见他盯着境池的水出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你是心疼了还是后悔了？”
　　禺疆叹了口气，挥手拂去了池中的画面，“从我想要帮她之时便没有后悔。”
　　“有些事终会过去的。”荀逸鹤难得的一本正经说道，“喏，我家诺儿两年前造的姝宓婴清酒，今日刚开封你尝尝。”说话间藏于身后的手转到了禺疆面前，修长的五指轻轻提着系在瓶口的红色丝线，一脸温和地笑。
　　禺疆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中的白玉瓷瓶，拔开酒塞猛然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