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回【下】 ...
-
头天晚上闹得人仰马翻，第二日，一家的大小主子都起得略迟了些。待得叶蔷到了李氏的上房，见得叶旭和李氏也刚梳洗完，一边笑道：“幸的不曾来晚，想来还赶得上早饭”，一面给父母请了安。叶旭被她逗笑了，连声儿吩咐开饭：“不等你哥哥了，咱们先吃，可别饿坏了我的小乖乖。”李氏在一旁看着两父女丝毫未见生疏的样子，也在一旁抿着嘴乐。
叶蔷不好意思起来，嗔怪道：“爹爹刚回来便嘴上不饶人。”
正在闹着，帘子一掀，叶芃走了进来，笑道：“小妹又淘气了。”叶蔷自是不依，兄妹俩“斗嘴娱亲”，一时屋里其乐融融。
待得饭毕，叶家父子便起了身：“既中了举，老太爷那里也要去说一声儿才是。”两人便骑着马又进了城。
这里李氏便让叶蔷在一旁做针线，自己开始理事。谁知因“一门两举人”的信儿昨天就传了出去，今天便有了附近的庄户人家或送地、或投靠的过来，一早就将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亏得门房尽责，只遵了主家吩咐一概拒在门外，只将拜帖送了进来。李氏毕竟是内宅妇人，于这些上却是不通，只等叶旭回来做主。
李氏理了一回家事，又指点了一回叶蔷的针脚儿，看看日中，却总也不见叶旭回来，不由有些坐卧不宁。忽有大丫鬟紫缎进来禀道：“太太，东府里的王嬷嬷来了。”所谓的“东府”，乃是因为城里的叶府在自家宅子的东向，为了区分，这边府里私下里一直都以此称呼。而这王嬷嬷，却是当年老太太的陪房丫头，随着老太太嫁到叶家后，一直唯老太太是从，因此，其他丫头有因淘气被撵了出去的、有配了小厮的、也有一病病死的，只有她，嫁了个叶府管事，且还不忘旧主，依旧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这么些年来，一直最得老太太的信重。
李氏听得是她来了，不由心中打鼓——她刚嫁进叶家时，也是见过这个婆婆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的。那时她是新媳妇，脸皮儿也薄，很是有些抹不开，叶老太太虽不算她的正经婆婆，可是比正经婆婆还能拿谱，一应事物对着她只做高高在上状，一句话能说了的就决不分两句说。是以，比起叶老太太，她倒和这个王嬷嬷打的交道更多。王嬷嬷跟着老太太这么些年，没有别的诀窍，只知一味奉承，捧高踩低，做的最是顺手不过。她又每每自诩“从不得罪人”，手段便更是高了一筹，面上还是一盆火，脚底下就敢使绊子。因此，李氏那两年没少吃过她的亏——偏还又说不出什么，很是憋气。虽然如今李氏也理了十几年的家，早非吴下阿蒙，然仍不免心中惴惴。
叶蔷也听母亲说起过这个王嬷嬷，当时便不由得啧啧称奇——拍马屁还愣是让人当面挑不出理儿，也是一绝呀。
只见一个容长脸儿，石青坎肩儿，下系一条秋香色马面群，面上笑得一团和气的妇人走了进来，笑道：“给太太道喜。”李氏忙命紫缎：“快扶嬷嬷坐下。”早有丫鬟搬了张小杌子来，王嬷嬷谦辞了两句便坐了。李氏便转头对叶蔷招手儿：“这是你祖母身边的王嬷嬷。”王嬷嬷像是这时才见到叶蔷，忙站起身：“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没看着姐儿也在呢。该打！”一边作势要给叶蔷请安。李氏看她这副作态，心里不喜，只招呼叶蔷，竟似没看到。王嬷嬷已蹲下身去，却不见有人来拦，这脸上的笑就僵了僵。李氏这时才当刚看到一般，笑道：“可使不得。”命丫头碧丝，“还不快把你王嬷嬷搀起来。”一面对王嬷嬷说：“您老可别折煞她，她还小呢，可当不起。”叶蔷只在李氏一边坐了，叫了声：“王嬷嬷。”便不再说话。王嬷嬷顺势站起，笑道：“老奴只是个奴才罢了。姐儿毕竟是主子姑娘，福气厚着呢，行多少个礼也是应当应分的！”又赞了叶蔷一回：“……如今姑娘也越发出挑了。三老爷和七少又都中了举，三太太大好的日子可不就在前头呢。”李氏便只是笑，并不接话。
王嬷嬷心下有些不忿，眼珠儿一转：“瞧我这记性儿！今儿来原是奉了老太太的吩咐，却只顾着说话儿了。”说了这一句，就拿起旁边的茶碗儿，只顾着喝茶。李氏虽心里不舒坦，还是给紫缎使了个眼色。紫缎会意，上前提着茶壶，笑道：“嬷嬷辛苦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只嬷嬷不嫌弃，就再喝一碗吧。”王嬷嬷的手顿了一下，笑道：“这丫头一张刁嘴！真真要折煞老奴。主子喝得的，自然是好的，老奴哪里敢嫌弃。”又转头笑：“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这渴了竟是一刻也忍不得，三太太恕罪罢。”李氏脸上带笑：“嬷嬷客气了。”
这里王嬷嬷被紫缎刺了一句，又想着这三老爷虽是不受老太太待见，但毕竟也是个举人老爷了，也不好得罪太过，面上的笑容就更亲热了两分：“老太爷和老太太听闻三老爷并七少爷都中了举，喜欢的什么似的，只说是出息了呢——也不枉老太太当初的一片心！只是如今老太太发了话，说‘既是成了举人老爷，以后来往应酬少不了呢。这庄子上虽好，到底太过清静了些——要读书自然是极好的去处，但以后应酬多了，到底不如城里便宜。何况一家人，自然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因此留下了老爷少爷，打发我来请太太姑娘也一起家去呢。”这一声说完，别说叶蔷，便是李氏也吃了一惊：原来自家老爷儿子到了饭时不回来，却是被留下了！自己这么些年在庄子里当惯了家，要是去了老宅，不但要伺候婆婆，只怕还要受辖制。虽心里不愿，但知道一个“孝”字比天大，这事儿恐怕违拗不得。只是暗自纳罕：不过是中个举人罢了，当初老太太就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况且老太太的亲儿子大老爷现就做着三品官儿呢，怎么还会把个小小举人看在眼里？就巴巴儿地叫了他们去？心下想着这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儿。李氏面上如常，笑道：“很是。伺候老太太原就是我们做儿子媳妇的应尽的孝道。只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心慈，顾念着儿子的前程，这才让我们老爷搬到这僻静之所——也是个修身养性的意思。只是我们自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老爷还每每跟我念叨心里惭愧呢，这一下可也是全了我们的孝心了。”
王嬷嬷有些吃不准李氏这是记仇还是真的就这么想的，探寻地拿眼看过去，却没能看出什么，只得陪着笑：“三太太客气了。老太太如今年岁也大了，平日里常与我们说如今最期望的也不过就是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也就齐全了。”
这话李氏信，可要说要叶旭回去是为了尽天伦，便是一桩笑话了。
双方都心照不宣，不过是面子情儿罢了。王嬷嬷传了话，便只看着李氏。李氏心里既猜不透，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笑道：“嬷嬷只管回去，替我向老太太告个罪，家里还有些事体，容我料理一下——少则三天，多则五日，必会给老太太请安的。”
王嬷嬷忖度着这意思就是肯了，笑容愈盛：“三太太尽管忙着。横竖老太太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要太太体谅老太太爱子的一片心罢。”
李氏笑应了，吩咐身边在一旁口观心的李嬷嬷：“嬷嬷代我送送罢——你们老姐妹也说说话儿。”李嬷嬷会意，自把王嬷嬷送出去不提。
===============================分割线=================================
过了一时，李嬷嬷回转来，李氏便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当着叶蔷的面儿，问道：“如何？”
李嬷嬷回道：“那老货……”一眼瞥见叶蔷，讪讪地住了口。
李氏摩挲了一下叶蔷的头顶：“无妨。日后只怕都要到那里去呢，她也知道知道。那起子人哪个不是心眼儿多的，我们不算计别人，也得防着人家算计咱们。你们只说姑娘还小，人家可未必护着呢。”
叶蔷闻言暗自点头，心想：“这倒是一个先进的母亲——把孩子当朋友地交流教育。”
李嬷嬷肃容应是，又宽慰李氏道：“太太不必担心。我看姑娘比一般儿的都聪明稳重呢。”又道，“我送她往外走，又探了探她的意思。看那样子，她也知道的不太详细，只是态度比从前恭敬了些。只听说这回竟是老太爷亲自发的话儿——难道果真是想着老爷了不成？”
李氏沉吟了一回，道：“只怕未必。这么些年老爷都在庄子上也不见老太爷理会一二——就算是中举，上面还有进士呢，也未必能中啊。怎么就得了老太爷的青睐了？”
一时二人都琢磨不透。李氏也就丢开手，继续料理家事，准备打点行囊的事宜了。
叶蔷倒是觉得，这让自家回去，虽然是叶老太爷发的话，可未必就是他的意思，也说不定是别人进的言呢？可是自家有什么可让别人惦记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