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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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夕暝眉头紧锁，既明站在幔帐后隔着层层薄纱不敢上前，自王上诞辰一战已隔数月，满天大火中神明降世，日光之火洗净了所有沾染生命之力的凡人的罪孽，半个王宫化为焦土，而夕暝也已昏迷整整一月。
执念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夕暝融合，当他再次醒来时便不再是凡人夕暝。
水粉色的幔帐在那张俊秀的脸上蒙上一层薄雾，既明私心地希望他能永远沉睡下去，可是，有些事，他们无法逃避。
一声轻轻地叹息从幔帐后传来，既明身形一僵，背过身去不敢去看锦被里的人，叹息之后是久久的沉寂，正在既明怀疑那声叹息是自己的幻听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既明下意识想逃。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夕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带着久睡的沙哑。
既明僵在原地，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夤临死前恨他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身边萦绕。
“既明，我恨死你了...”
既明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摔倒，恰好阿桃在外敲门，既明道了一声进来，端着热水的阿桃便低着头推门走了进来。
阿桃一身锦罗，却没了往日的活力，她恭敬地将木盆放在既明手边，就要退下。
“你来吧。”既明说道。
阿桃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噗通跪到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阿桃不敢。”
幔帐后的夕暝不明所以。
看着如同筛糠的阿桃，既明摆了摆手让她退下，阿桃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既明弯腰端起热水，缓缓地掀开了幔帐。
夕暝下意识想躲，可是昏迷一月的身体不听使唤，他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届时既明已经掀开幔帐走了进来。
夕暝别过脸。
床边微微塌陷，既明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纤长微凉的手搭上了他身上的锦被，被子被缓缓拉下，夕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锦被之下的自己未着寸缕。
“你做什么？”那双手将被子拉到自己的小腹还不停止，仍有向下的趋势，夕暝猛地转头，冷着脸制止。
两道视线对上，又仓皇地错开，夕暝脸上有着自己不曾察觉的红晕。
“帮你擦身子，你睡得太久了。”既明故作镇定说道。
“我自己来。”夕暝想抬手去接既明手里的帕子，可是他连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整个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的肉身被日光之火烧毁了，这具身体是我用灵力重塑的，只要我在，这具肉身便不死不灭，与凡人无异，只不过，停止生长了而已。”既明用温热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肉身和你的魂魄凝合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在你不能自由掌控身体之前，只能由我来照顾你。”
夕暝仰躺在床上，任由既明摆弄。
他的这具新的身体有些迟钝，不仅难以控制，而且不怎么敏感，温热的毛巾抚在身上，他只感觉到麻木。
“堂堂上神，将自己作贱成这幅模样值得吗？”夕暝问道。
“何来作贱一说，我甘之如饴。”既明将夕暝的身体塞回锦被，背对着他静静地坐着。
两人相顾无言，夕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催动控制傀儡的咒语。
既明身体一晃，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幸好他身手灵敏，才没有摔在夕暝脆弱的身体上，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相抵，夕暝刚想开口解释，既明便说道：“现在不行，你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你不会有感觉的。”
夕暝一愣，随即红了一张脸，“我只是想试一下傀儡术还在不在。”
“在。”
“可日光之火能焚烧一切。”夕暝说道。
“我保留了我们的傀儡术，还有生死契。”既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夕暝心脏颤了颤，“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生死相依，紧密契合。”既明低下头，试探性地在夕暝唇边点了点，发现夕暝并没有抗拒，他才轻轻地吻了上去，唇瓣轻轻碾磨，既明没有加深这个吻，一触即散。
“你以前不这样。”夕暝说。
“怎样？”
“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夕暝微微挑了挑眉说道。
“以前......”既明躺在夕暝身边，拉过他的手，按在胸口，“以前孤独久了，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怎么表达，想带你逃离神界，做生生世世的凡人，又表现得太轻浮，吓到喜欢的人。”
“做生生世世的凡人。”夕暝喃喃道，“真好啊，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便不会......”
“日光之火炼化我们的神魂，在对方魂魄上打上对方的烙印，然后无论轮回多少世，我们都会找到对方。”既明笑着说道，“美的像梦一样。”
“我们现在只有一世了，漫长的一世。”夕暝说道，“也不错。”
夕暝艰难地翻过身，僵硬地躺进既明怀里，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重生的人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既明蹙着眉看着夕暝乌黑的发顶，他已经准备好夕暝醒来后对自己喊打喊杀甚至彻底决裂，却没曾想夕暝竟会如同往日一般对待自己，明明曾经濒死前生出的执念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
既明不敢懈怠，但灵力在夕暝身体里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异样。
门外传来敲门声，神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先王被一把火烧了，光明之神本尊亲手拆了光明神教，揭穿了神教的骗局后，便带着人人忌惮的黑暗之神住进了王宫，王室唯一血脉神子不得不捡起这一烂摊子。
“何事？”既明掩住夕暝的耳朵问道。
在他看向门外的那一刻，本就没有睡沉的人悠悠转醒，一双迷蒙的眼睛看向既明的侧脸。
“上神，从光明神教成立之初，丧命的百姓名单已经列出来了，我想开设祭坛，为枉死的百姓诵经祈福，为王室赎罪。”神子在外面说道。
神子有慧根，但他的慧根却不在江山社稷，尽管既明不想插手凡人的事，但是他还是有必要去提醒一下这位代理王上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毕竟朝里的官员，几乎全死了。
既明让他稍等，替夕暝掩好被子便离开了。
夕暝眼里泛着水光，带着将醒未醒的迷茫与懵懂，看的既明浑身发热。
“睡一觉吧。”既明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柔软的臀肉说道。
身体麻木的夕暝并没有感觉到既明充满爱意的触碰，在既明转身的一瞬间眼底渐渐泛起红晕。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夕暝低声道。
紧闭的房门遮挡了既明的身影。
“辰光，我不要一个人在轮回里，人间没有你......”夕暝一头黑发转白，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如同幽灵一般，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书房神子站在既明身旁恭敬地聆听神明的教诲，突然门外传来宫女太监凄厉的喊声，阿桃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上神，师父...夤神他......”
阿桃话音未落，既明便如一阵风似地掠了出去。
空旷的白玉台阶被日光晒出层层光圈，一滩滩刺目的鲜血溅在上面，受伤昏迷的宫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苍白的如同幽灵的夕暝僵硬地一步步朝着有生人的地方走着。
既明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气钻进夕暝的鼻腔，他僵硬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已经如同血一般赤红，他嘴里喃喃地朝既明冲去。
“上神小心。”阿桃捂着手上的手臂朝既明喊道。
夕暝十指沾满鲜血，僵硬的身影瞬间到了既明身边，如利刃般的十指刺入既明身体，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夕暝的手指滴落。
“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一个人在轮回里。”夕暝低头看着手里的鲜血不住地重复嘴里的话。
那一刻，既明终于明了，夕暝的执念不是恨不是怨，只是因为怕和他分离，所以执念升起时，进入了既明的身体，辗转千载，从未发作。
“不离开，辰光永远陪着夤，既明永远陪着夕暝，永远不分开。”既明将夕暝抱进怀里，刚刚从他血肉里抽出的十指再次插了进去，千年执念顺着血肉进入他的身体，无尽的痛苦只凝成一句永不分离。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夕暝的眼睛恢复清明，一双含泪的眸子看着辰光，然后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既明将夕暝打横抱进怀里，一步步朝王宫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夕暝问道，“我头发怎么白了？”
落在他手背的头发如同一根根银丝，“我是不是老了？”夕暝问道。
“去长生泽，我们就在那里，永远都不离开了。”既明说道。
长生泽，辰光焚化夤的地方，他们的故事从那里结束，又从那里开始。
“我不相信，你永远都在骗我，从始至终。”夕暝苦笑道。
既明没有说话，夕暝现在被执念左右，无论他说什么，夕暝都不会相信。
曾经的上神抱着心爱的人，徒步数日，终于到了长生泽，原本一片废墟的地方已经被重新修葺，一座三层小楼驻立林间。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这辈子很长，可以去很多地方，但是家在这里，不管走多远，我们还是要回来。”既明将夕暝安置好说道，“一个月前我们现出真身，把阿桃吓到了，她现在不认你这个师父和我这个师娘，我们有时间得去哄哄她，神子继承了他父亲的王位，不过这个孩子不是很靠谱，我们有时间需要多多提点他一下，还有乔盈转世已经出生了，生在王城的一个富贵人家，我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你还记得乔诚吗？他就是乔家先祖，我们在乔家的墓室里见过的，他没有魂飞魄散，也转世了，不过有点麻烦，他身上沾了我们的神性，转世的时候带着前世的记忆，我们有时间也得去和他谈谈，不要让他天天疯言风语，让他当一个正常的小孩.......”
夕暝一动不动地盯着既明，听他说的这些家常话，仿佛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家。
或许，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家。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