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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温柔”教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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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蜷缩在孟家后院的小屋里,手指轻轻抚过那本崭新的《女诫》。纸面光滑,墨迹清晰,是孟世德昨日才命人从城里买回来的。她翻开第一页,那些工整的繁体字在她眼中依然如同天书,但比起三个月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能认出不少了。
“沈姑娘,老爷来了。”门外,丫鬟春桃轻声提醒。
沈醉慌忙合上书,整理了一下衣襟。这身淡青色的襦裙是孟世德特意为她定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比她在青楼时穿的粗布衣裳柔软百倍。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这也是孟世德送的,说是奖励她学习用功。
门被轻轻推开,孟世德走了进来。他四十出头,面容儒雅,一袭藏青色长衫更衬得他气度不凡。与沈醉以往在影视剧里看到的脑满肠肥的地主形象截然不同。
“醉儿,今日可好?”孟世德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
沈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回老爷,很好。”
“说过多少次了,私下叫我世德就好。”孟世德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给你带了新墨,听说这种墨写起来不伤手。”
沈醉接过木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孟世德的手。那触感让她想起青楼里那些油腻腻的客人,胃里一阵翻腾。但孟世德很快收回了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昨日教你的《女诫》第一章,可还记得?”孟世德问道。
沈醉点点头,背诵道:“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字句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
“很好。”孟世德满意地笑了,“女子以弱为美,以顺为德。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欣慰。”
沈醉盯着自己的膝盖,不敢抬头。在青楼的那段日子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老鸨的鞭子、客人的脏手、同屋姑娘们夜里的啜泣。当孟世德出现,从青楼贩子手中买下她时,她也有一瞬想过自己或许得救了。但现在,那些《女诫》里的字句,还有孟世德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神色,让她感到另一种不安。
“来,我教你写今天的字。”孟世德铺开宣纸,研好新墨,将毛笔蘸满后递给沈醉。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导她写下“贞静”二字。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的耳际。沈醉浑身僵硬,却不敢挣脱。
“女子贞静,方能持家。”孟世德的声音近在咫尺,“醉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贤良淑德的女子。”
沈醉盯着纸上那两个字,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古装剧。剧里的女主角们穿着华服与王爷皇帝谈情说爱,多么浪漫。而现实是,她差点死在青楼,现在又被关在这精致的笼子里,学习如何做一个顺从的玩物。
“老爷,”她犹豫着开口,“这些书里说的,都是对的吗?”
孟世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开她。“当然,这些都是圣贤所著,千百年来女子奉为圭臬。怎么,你有疑问?”
沈醉咬了咬嘴唇,她想起现代学校里学的男女平等,想起妈妈告诉她女孩子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在这里,那些想法太过危险。
“没有,只是有些句子不太明白。”她最终选择了顺从。
孟世德笑了,那笑容让沈醉想起她曾经养过的一只猫盯着笼中鸟的样子。“不明白就问,我喜欢你好学的样子。”
他重新拿起《女诫》,翻到某一页,“你看这里:‘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意思是男子可以续弦再娶,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沈醉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想起青楼里那些被抛弃的姑娘,想起自己险些遭遇的命运。而现在,孟世德正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我,我想去更衣。”她突然站起来,声音颤抖。
孟世德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应允。“去吧,别忘了午时回来继续学习。”
沈醉几乎是逃出了屋子。她跑到后院的小花园,蹲在一丛牡丹后面,大口喘着气。阳光透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青楼里那扇破窗户透进的光。
“沈姑娘?”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沈醉抬头,看到是厨房帮工的阿秀,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阿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您脸色不好,是不是老爷又……”阿秀欲言又止,递过来一块手帕。
沈醉摇摇头,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事,只是,那些书太难了。”
阿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姑娘要小心,老爷对每个新来的姨娘都这样,教她们读书识字,让她们感激涕零。可我听老仆人说,上一位姨娘就是因为不肯学这些,被……”
“被怎么了?”沈醉抓住阿秀的手腕。
阿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被送走了,再没人见过她。”
沈醉松开手,感到一阵眩晕。孟世德的温柔背后,原来藏着这样的威胁。
午时的钟声响起,阿秀匆匆离去。沈醉整理好情绪,慢慢走回小屋。推开门,孟世德已经在那里等候,面前摊开的是《内训》。
“回来了?”他微笑着招手,“来,我们学《内训》的‘事夫’篇。”
沈醉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忽然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教育”,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比青楼的锁链更加精致,也更加难以挣脱。
“女子之事夫也,敬顺为务……”孟世德开始诵读,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沈醉跟着念,声音机械。她的目光越过书页,望向窗外那方小小的天空。那里有飞鸟掠过,自由自在。而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女,却被困在这封建礼教的牢笼里,学习如何做一个没有思想的附属品。
孟世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分心,轻轻敲了敲桌子。“醉儿,专心些。这些道理关乎你一生的幸福。”
沈醉低下头,强迫自己看着那些文字。幸福?她暗自苦笑。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女子谈何幸福?
但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假装接受这一切。至少现在,她必须扮演一个乖巧的学生,一个温顺的准姨娘。因为阿秀的话像一把刀悬在她头顶,不听话的后果,可能比沉塘还要可怕。
“我明白了,老爷。”沈醉抬起头,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温顺笑容,“我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孟世德满意地点头,继续他的“教导”。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