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不知归路》薛不腻

15、逃

　　逃亡前夜，沈醉蹲在地窖角落，将一块蜡油捏成薄片。月光透过砖缝，照在她面前排列的工具上：一根拆自秤杆的桃木棍，两枚磨尖的厨房铁签，还有赵氏给的西洋怀表中拆出的微型齿轮。这些寻常物件经过她的改造，即将成为打开昭昭脚镣的关键。

　　“姐姐，这样真能行吗？”昭昭蜷缩在干草堆上，铜铃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声响。沈醉连忙示意她安静，手指轻抚过孩子脚踝上被镣铐磨出的血痕。

　　“记住我教你的杠杆原理。”沈醉用炭笔在地上画出简图，“这里是支点，这里是受力点。”她突然住口，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

　　赵氏提着灯笼出现，脸色苍白：“老爷提前回来了，正在前院查问西席先生近来的授课内容。”她放下食盒，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盒胭脂，“你要的蜂蜡没有，这个或许能代替。”

　　沈醉捻起一点胭脂在指间揉开，朱红色的粉末带着花香。她突然想起初中物理老师用粉笔灰做润滑剂的场景，眼睛一亮：“够了！”

　　三更梆子响过，沈醉开始了她的“手术”。她先将蜡烛泪与胭脂混合，搓成细条塞入锁孔，这是月奴曾教她的法子，青楼女子常用这招偷开首饰匣。昭昭的脚镣是老式簧片锁，锈得厉害，但锁眼恰好能容下磨尖的铁签。

　　“现在看好了。”沈醉将桃木棍抵住墙缝作为支点，另一端缠上布条增加摩擦，用怀表齿轮做转轴，“这是省力杠杆，就像我们撬米缸那次。”

　　铁签插入锁眼的瞬间，铜铃危险地晃动。昭昭突然伸手按住铃铛，小脸绷得紧紧的。沈醉屏住呼吸，感受着铁签传来的细微震动，咔、咔，锈住的簧片在杠杆力作用下开始屈服。

　　“还差一点。”沈醉额头渗出冷汗。桃木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在即将断裂的刹那，“嗒”的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铜铃依然被昭昭牢牢捂在掌心，孩子的手心被铃铛边缘割出了血，但她只是睁大眼睛望着沈醉：“姐姐，是不是像你说的，力矩等于力乘力臂？”

　　沈醉鼻子一酸，这个在封建地狱里长大的孩子，竟能在生死关头准确复述物理公式。她轻轻取下镣铐，发现内圈刻着孟氏所有四个字，怒火瞬间窜上心头。

　　“等着。”沈醉抄起地窖里的劈柴斧，将镣铐放在石墩上。她调整了支点位置，随后斧落锁断，金属断裂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昭昭捡起两截断环，突然说：“我们带着它走吧。”见沈醉不解，孩子认真解释：“就像姐姐胸前那个徽章，这是我们的记号。”

　　沈醉心头一颤，她将断环边缘磨平，做成两个粗糙的手环，给昭昭戴上。这时候月光正好移过砖缝，照亮了孩子手腕上新旧交叠的伤痕与崭新的环。

　　“接下来每一步都要按计划。”沈醉取出赵氏绘制的路线图，“我们先去……”

　　话音未落，地窖顶板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两人僵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正从头顶经过。昭昭的呼吸变得急促，沈醉急忙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摸向自制的警报器，一串用鱼线系着的铜钱，只要有人下楼梯就会叮当作响。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醉松开手，发现昭昭正盯着地上的杠杆装置出神。

　　“姐姐，如果支点再向左移两寸。”孩子用树枝画了条虚线，“是不是能用更小的力气撬开？”

　　沈醉突然抱住昭昭，不让她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个本该在操场上无忧无虑奔跑的孩子，却在学习用物理计算逃命的方式。

　　沈醉转身去收拾工具，离开的时候留下完整的杠杆装置。她用炭笔在墙上画了详细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写上“F1×L1=F2×L2”的公式。若有人发现这个地窖，或许会以为是什么巫术。但万一，万一日后有其他女子被困于此，这些符号可能就是希望的种子。

　　“该走了。”沈醉吹灭蜡烛，将铜铃用布包好塞入怀中。这个曾经象征束缚的小物件，现在成了她们预警追兵的工具，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转机，这也是月奴教她的。

　　推开地窖暗门的瞬间，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昭昭深吸一口气，踮脚在沈醉耳边说：“姐姐，我知道地球是圆的，所以我们一直跑，总能跑到你说的那个，没有老爷的地方对吗？”

　　沈醉紧握孩子的手，望向远处赵氏约定碰面的老槐树。树梢上，启明星刚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