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隐德来溪

34、幻梦绮丽

　　李青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百忙之中抬头盯了宋羡云一眼。她突然觉得过去十年里她所信仰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个曾经不吝给予了她美好过往的宋羡云现在不需要她的回报和恋慕。
　　时间不等人，李青叶手下林霁汩汩的鲜血让她无暇多想，她和女人合力将林霁唤醒。
　　“拔刀！”林霁醒来说道：“青叶，伤势交给你。剩余的事务交给陈徵主理。”
　　拔刀之后，李青叶才对伤口进行了检查。幸运的是，捅刀的少年手劲儿不打，没有贯穿。而且因为孩子的视角问题，并没有伤到致命的心口，而是直接捅进了肋下。
　　这件事最后以林霁受伤，韩蝉秋后问斩收场。
　　至于那个下手的少年，下场还没有韩蝉好，待陈徵回过神来便吩咐被格杀当场。
　　数万军队接管了丹城，韩蝉所带领的丹城人民不过是垂死挣扎。其实就连林霁和北都来的大多数官员都没有想到居然会遭到这么强烈的抵抗，没想到这些看似是野草的观念，会在丹城人民的心中烧不尽，吹又生。
　　等到林霁醒来，已经是数日之后，丹城已经被陈徵治理的井井有条，即使暗地里依旧有人唾弃，但是明面上已经歌舞升平。
　　但安思痛和李茗姣两人的下落却一直都没找到。
　　这日林霁刚恢复不久，正靠在榻边休息，小口喝着李青叶配的汤药，委婉地询问能不能再甜一点。
　　“陛下，再甜一点药性就要受到破坏了，会影响效果。”
　　林霁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也不见失望，随便地点了点头。
　　“不过陛下要加也可以，就是臣有一个条件。”
　　林霁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挑，饶有兴趣地放下了瓷碗问道：“是什么事情让你连药性都可以不顾？”
　　“臣想要回乡了，想要离开北都。”李青叶说道：“经过这么久，陛下一定已经找到了忠心的御医，我的药方都可以留下让陛下继续使用，陛下拜托我的事情我也会守口如瓶。臣心意已决。”
　　林霁有些惊讶，仔细思索之后还是拒绝了。
　　“其他都好说，但你为朕配过避孕的药方，要是你走了之后告诉朕的政敌，朕要怎么办呢？”林霁说道：“不管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朕都尽力为你解决。”
　　“那臣就直说了。其实臣本来并不愿意到陛下身边，当初答应也就是为了陛下身边的宋公子而已。”
　　林霁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并不在意。起初她确实有些生疑，但后来被宋羡云的言行安慰也就释然了。如今李青叶再提起，也就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我是宋公子乳娘的女儿，小时候就被王妃安排，算是公子童养的妾。但我和公子少时不懂，只是常在一处玩耍。公子当时不受宠，我也没人教，我们都不知道身份的差别会带来不同的将来。所以我一门心思钻研医术，以后想当医官。而公子大部分时间在读书，说以后当个教书先生。他还特意向王妃说自己想学医术，聘了专门的老师来教，然后让我偷师。直到十几岁时公子知道了侧妃的过去，大发雷霆，在王爷那里失了宠，便将我送走了。”
　　“等到离开了公子，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人间既有朝不保夕的贩夫走卒，也有草菅人命的王权富贵，而人间鲜少有人给予我像公子那样的尊重。年少不懂事，错把尊重当□□。我以为公子是被迫留在你身边，才答应留下来报公子的恩，哪怕用性命换公子的平安与自由。但我渐渐发现不是这样，公子在这里很安全，也很快乐，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就要回去了。”
　　“陛下听我一言，便可以知道我一切都是为了公子，不会掺和进皇权斗争中。”
　　虽然按照规矩，知道了皇帝秘密的人，要么死要么终身服侍，即使他给出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大部分的君王也不会任他远走。但是林霁还是心软了。
　　李青叶的包袱很少，只收拾了两柱香，就打包出了两个小小的包裹。她只和林霁打了招呼就走了，和宋羡云连个照面都没有打上。她独身地来，独身地去，不像那些小姑娘，走到哪里都是一群欢声笑语。李青叶的离开，只有林霁目送。
　　看到李青叶离开的身影，林霁才陡然意识到，不知何时，她曾生出的对李青叶的小小嫉妒已经烟消云散。因为她知道，即使面前的人为宋羡云付出生命，她也无法代替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林霁喜欢这种不可替代的感觉，她不要求是别人的唯一，但一定要是别人的独一无二。
　　傍晚时分，宋羡云进来给林霁送药，顺口问道：“一直跟着陛下身边那个大夫走了？我还带了点土特产，让她带上一起回乡去。”
　　宋羡云颇有默契地没问李青叶的去路，他相信林霁既然有放她回去的自信，就一定做好了自己的考量。
　　林霁的目光在宋羡云的脸上几度游移，最终还是遵守了李青叶的请求，没有告诉他。
　　宋羡云看出了端倪，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林霁叹口气，问道：“安思痛和李茗姣找到了吗？”
　　陈徵已经带着人把丹城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两人的下落。两个大活人，却离奇地像人间蒸发。他们从丹城男人口中撬不出什么，只有些偶然看见的女人愿意透露一些。
　　说的最多的还是一开始就来帮忙的那个大夫的妻子。
　　“韩蝉那次宣我家那口子去给一位贵人看刀伤，我在旁边服侍，隐约听到他们用本地的黑话交易活人。那位贵人带着些瑜城口音，说不定是韩蝉按照以往的路子，把两位姑娘卖到了瑜城。”
　　这时，陈徵从旁进来，附耳林霁：“遐迩姑娘来了。”
　　林霁心中奇怪，王遐迩好好地呆在北都吃喝玩乐，跑到危机四伏的丹城干什么。
　　那女人见林霁有事，便自觉退下，临走时却被林霁叫住。
　　“朕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难处，如果你也是被卖到这里的，朕可以为你做主脱离这个男人这个村落。”
　　她摇摇头，答道：“我不是亲身经历，但也能感同身受，若今日他人的切肤之痛我没有勉力抗争，那么来日谁又能痛定思痛？我虽然很爱我家那口子，但是是非分明还是分得清的。我昧着什么也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
　　一个边陲小城的中年女人都能有此觉悟，这让林霁实在羞愧难当。她一直怀疑的事情终归落到了实处，原来天下百姓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英雄好汉的。
　　当然，林霁并不在英雄好汉之列。
　　不过，她也是真的佩服这些人。
　　王遐迩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惊蛰，梅儿出事了。”
　　等林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王遐迩两人两骑跑在了去瑜城的路上，后面追着一大帮担心的臣子。
　　敢情自己对这个初恋还这么有情有义呢？林霁自己都想到，为了当初朦胧的暧昧，自己不仅可以做到在众臣面前邀请一个青楼男妓和自己回宫，还可以在听闻了他的事情之后扔下手里的正经事务就追出来了。
　　谁叫人家不喜欢你呢？林霁自嘲地想，当初的一腔情谊付诸东流，只在这段失败的单恋中学会了什么是爱。
　　林霁想到这儿，赶紧勒紧了马缰，叫停了马儿，下去把丹城的一切布置妥当，让陈徵负责收尾，才重新启程。
　　两人很少歇脚，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到了瑜城，凭着王氏小姐的身份在城内畅通无阻，很快便见到了梅熙。
　　王遐迩半只脚刚踏进酒楼，就拉着掌柜的细细询问事情原委，而林霁则第一眼看见了梅熙。
　　梅熙肉眼可见地瘦了，较之几个月前，他水光莹莹，吹弹可破的皮肤变得干瘪，取而代之的是突出的颧骨和苍白的脸色，还有脸颊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林霁本想见了人大大方方地拥抱一下，也算和过去那个又憨又傻的自己做个告别，但看当下这情况······似乎不太合适。
　　王遐迩带着掌柜往楼上走，朝林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楼上谈。
　　“黄家小姐是个急脾气，又很较真，这才甩了梅熙一巴掌，使点小绊子而已。这么回事儿怎么还劳动姑娘大驾，是不是梅熙那小子偷偷告状来着？”掌柜说着说着，气得横挑眉毛竖挑眼。
　　林霁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掌柜的一张嘴舌灿莲花颠倒黑白，梅熙脸上至今未消的五指印，和这几天凤鸣楼惨淡的生意，也不过是个小绊子而已。
　　没想到王遐迩这回居然没有和林霁同仇敌忾，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说道：“黄小姐是刁蛮了点，但梅熙本也不该对客人无礼。”
　　“这样吧，梅儿。”王遐迩说道：“你找个良辰吉日去黄小姐府上亲自致歉，好好地分说分说，也就······”
　　梅熙“扑通”一声跪在王遐迩面前，但却扭过头不肯答应。
　　王遐迩的脸色倏地冷下来了，她阴沉着脸问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梅熙虽然跪着，背却挺得直直的，依然紧抿着唇不答。
　　王遐迩由坐转站，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一张泛黄的纸张，对梅熙说道:“你若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就将你的卖身契送到黄小姐府上，也算替我赔罪了。往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和凤鸣楼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