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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风尘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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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熙的脊背终是被这一纸契约压弯了,他苍白着脸答应了王遐迩,换来的却是后者冷哼一声的离开。
如今这屋内就剩下林霁和梅熙了。
“遐迩一向是好说话的,朕也没见过她冷脸。”林霁安慰道:“想来你之后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她还能不要你这棵摇钱树不成?”
不知道林霁的哪句话戳到了梅熙的肺腑,她眼看着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要钱一样地全都落在了地上。
“姑娘对别人自然是好说话的,可我们这些官奴,哪算是姑娘眼中的人呢?”梅熙恨恨地说道:“陛下可知那位黄小姐同我说了什么?她说她和她哥哥都很喜欢我,让我到他们府上侍奉。”
梅熙用袖子狠狠地抹去脸颊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自然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可我的客人一向都是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风流佳人,叫我侍奉那蛮横无礼的黄小姐已是尽力,要我侍奉他们兄妹二人,做梦!”
“如今······”梅熙的声音发着颤,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愤,“如今我也不过一死了之。还请陛下收殓我的尸骨,埋在朝着大海的方向。”
林霁赶紧安抚梅熙,承诺会向王遐迩说情,后者方才平静下来。
林霁正在出神,想着怎么向王遐迩开口,突然颈间一凉。她一低头,就看见梅熙眼眶中还含着泪,在解她的领口。
“陛下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
林霁条件反射地般地拍开了他的手,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唯余尴尬。
林霁讪讪道:“梅熙,朕心里有人了。”
林霁清楚地看见梅熙眼中的错愕,似乎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拒绝自己。她知道梅熙这样的出身经历,很难会懂得爱这个东西。但就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不会爱的人,却成为了她爱的启蒙。可见世事无常,千变万化。
梅熙哭累了,被林霁半哄半骗地哄到床上睡着了,林霁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遇上了等候多时的王遐迩。
“想给他求情?”王遐迩先发制人,“我不会答应的。”
林霁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王遐迩不是她的臣子,也不是她的下属,林霁作为密友,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便不能说。就像即使她知道梅熙无过,也不能要求为他出头。就像即使她知道就连梅熙这样的名伎尚且行走艰难,又何论那些她看不见的人呢?
“我只给梅熙求情,只这一次,可以吗?”林霁试探道。
如果连近处的哭声都不能拯救,又何谈肃清远方的哭声。这一次,她选择先把梅熙拉出火坑。
“惊蛰,”王遐迩无奈道,“你都开口了给你个人算什么,但先例一开难保我楼里的小少爷们不动歪心思。我对梅西如此严厉,也难保他出去后不会散播我的谣言。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放了人,他又能去做什么?”
“梅熙自小受着名伎的训练,其他什么也不会,日后你若让他卖力气,他吃不起那份苦。你让他跟在你身边,他的脑子会被宫里的人欺负到死的吧?最后不还是沦落到卖笑这一途?而他的日后,没了凤鸣楼这个靠山,做谁的私伎,都只会比现在更惨。”
“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林霁道:“他曾经于我有恩,哪怕下半辈子这么养着他,我也认了。我只向你要这一个人,你说答不答应就完事了。”
王遐迩长叹口气,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遐迩,今日我在你这要一个梅熙都这样难,若是以后我要你的全部产业,你得多心痛呢?”林霁似乎话中有话。
“你是说······”
“我要整治风月青楼,很可能进行取缔。我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给你两年时间,把凤鸣楼转型,不然你也会受到牵连。”林霁道。
“可是,为什么啊惊蛰?”王遐迩不解道:“你知道凤鸣楼一年能进多少银子吗?一旦取缔那些富家子弟的钱又要画到哪里去呢?你大可以在北都仿着凤鸣楼也开一家,为何要断别人的财路?”
“我连断别人的媳妇都敢,自然也不怕断别人的财路。”
王遐迩听了这话,自然便联想到了之前林霁彻查丹城拐卖案时的毅然决然,即使刀捅入腹也绝无悔意,不由提醒道:
“你先禁丹城买妇,如今又要取缔青楼,这下全天下的人都要恨死你了。”
林霁听了这话反而一笑,满不在乎地拂去衣襟上的浮灰,说道:“那就让他们恨死我吧。”
安顿好了梅熙的事情,王遐迩的生意也差不多处理妥当。陈徵的案子办的很漂亮,该贬黜的世家没有丝毫手软,只差一些收尾的事情需要林霁回到北都再去决断。只是一直没有安思痛和李茗姣的踪迹,一直是林霁的一块心病。
几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半路扑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跪在林霁的面前。
木秀大步上前,差点将人拍出十丈以外,还好林霁拦下。
那女人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却极力邀请林霁去她们楼里坐坐。
这时梅熙从后面探出头来,疑惑地“嗯”了一声,悄悄地在林霁而边说道:“我认识她,是芜楼的湘儿,那儿从不接待女客。她在撒谎!”
梅熙声音不大,但是林霁耳力极佳的护卫们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上去连吓带威胁,终于让湘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出来了。
湘儿交代,是他们楼里的泠儿姑娘给了她钱,拜托她拦住她们一行人一定要带到芜楼,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了。
王遐迩听了原委,大概猜出是芜楼这个不景气的青楼难以糊口的伎女们想出的不上台面的法子,正要拉着林霁走开,又是梅熙多了一句嘴。
“泠儿姑娘是哪个?我怎么从没听过。”
湘儿又赶紧把泠儿的事情交待了个清清楚楚:这个泠儿是最近刚到芜楼的,连楼里的规矩都没学几天,据说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被罚到这里来的。湘儿还以为她们是泠儿的闺中好友,会拿钱来赎泠儿呢。
“才到这里来的?”林霁重复道。
众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带路!”
在去往芜楼的路上,林霁已经将最坏的可能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一想到安思痛和李茗姣可能会涉险,她的脑中就一阵天旋地转。
湘儿把他们带到泠儿的房间,伸手推开门。
林霁努力地向里望,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窗口起身,转向他们。
那张脸不是安思痛,甚至也不是李茗姣。是一张林霁完全陌生的脸。
而那张脸的主人显然也不认识林霁,甫一开门她就奔过来拉住了王遐迩的手,急切地恳求道:“遐迩姑娘,快随我去救人!”
“你是······”王遐迩好像也不认识此人。
泠儿正经福身,看着她的眼中似乎含着泪光,说道:“我乃赵泠,因丹城案被牵连贬为官奴,流落至此。我曾见过遐迩姑娘一面,因此便记住了。”
王遐迩短暂地“啊”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地认出来了,扯扯林霁的袖子小声说道:“就是北都那个赵家的姑娘,我们在选秀之后的赏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林霁点点头,“既然是你认识的人,就帮吧。”
赵泠带着几人七拐八拐,最终来到芜楼后院破败的一处柴房。她独自拍开门上的蛛网和铁锁,为众人打开了门。
黑暗的柴房中铺着稻草和木柴,而杂物中躺着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安大人?”“李大人!”
正是失踪多时的安思痛和李茗姣。
安思痛被突然侵入的光线惊醒,看见了林霁却没有哭,只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小声叫道:“殷寒!殷寒!”
林霁只以为她担心殷寒,安慰说殷寒安安全全地呆在丹城,安思痛却一直摇头,不停重复,“他来了!被他们带走了!”
林霁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安思痛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询问,她只能给木秀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查。
等将安思痛和李茗姣都安顿妥当了之后,木秀带来了消息:殷寒不在丹城。
“那思痛说得八成是真的。”林霁说道:“朕现在怀疑丹城瑜城有相互勾结的两拨人,将从丹城拐来的人卖入瑜城的青楼,也应当是他们带走了来救安思痛的殷寒。”
林霁顿觉头痛,这刚找到了两个,就又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