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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改命 ...

  •   许棋蒙着眼,被押进一间雅致的寝屋。她拖着伤腿捞了一个木凳坐下,官府的医官医术不错,她去年掉下屋檐,腿被划伤,周医官也是这样包扎。

      这次伤得不重,十天半月应该就能好。
      她想着想着,发起呆。

      直到有人送来晚膳,许棋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要被送进牢房,怎么安置在这里?目送送膳的侍女离开,许棋站在门边一推,门不曾落锁。

      小院落景致修得极有雅意,许棋绕着院里围墙走了一圈,落脚一重一轻。骨头错位对练武者不算事,但她的右小腿被树枝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从阴陵泉延伸至漏谷穴附近,落脚一重便疼。

      许棋非常怕疼,但又死要面子。

      当年她同净空法师打赌,仙鹤观众道长都有见证。虽说一直讨厌练武,但始终憋着气不放弃。

      许棋问守门官兵:“我能离开吗?”

      “……”

      许棋又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

      许棋鼓着脸生闷气,又拖着伤腿,回屋用膳。

      一连住了三日,也没有人来审问她。许棋开始不安分了,搬出她觉得结实有用的物件,全部都扔在墙角处,站在旁边,思索怎么搭配翻过围墙。

      太子听见护卫来报,笑着搁下朱笔。衣摆拂过门槛,他接过护卫递来的面具戴上,在半路上吩咐人准备拷问犯人的刑具,径直奔向关许棋的小院。

      太子踏进,心血来潮,故意吓唬许棋,道:“你若是翻过墙头,便是罪加一等。”

      许棋闻声看去,二话不说就朝人冲去,下脚太猛,疼得龇牙咧嘴。她不得已停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劲,接着就被人拖着压在木椅上,不得动弹。

      太子坐在正对面,品着茶赏着糕点,见她直勾勾盯着,命人端过去一小碟糕点。许棋吃完第一块糕点,太子轻咳,语气平静:“讲讲你在小阳山是怎么做的,如何用五天的时间布置了那场火?”

      许棋喝了一口茶润喉,坦然自若道:“五天太短,有点瑕疵,油没浸透山寨外桩,害得我要射火箭补火。我本来没想做那么多,只想杀那个歪嘴的家伙。结果第一天上山就偷窥他们在布置陷阱。要是我不毁陷阱,官兵少说死一半。山路有好多条,山匪就在一条设埋伏,官府里是不是有人泄密?”

      太子道:“这不是你该管的,继续说。”

      许棋抿嘴道:“你本事肯定很大吧,这都查不到吗?我会武功,盯着山匪布置陷阱,破坏很简单,就是费时间;我会医术,毒蛇怕什么草,一清二楚,在山里找就行,再买点决明粉和硫磺粉,确保万无一失;我会动脑子,山寨外墙是木头围的,怕火烧,侵油更好烧;我会射箭,撒面粉与火烧配合会爆炸,让他们晕头转向,骗他们跑出山寨。”

      太子想起那日许棋被押来跪在他面前,有些蓬头垢面的,衣衫满是褶皱,唯有眼睛明亮灼人。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太子凝重道:“这些凭你一个人?”

      “很难吗?往山上运东西而已。我练武最开始是在鹤山上负重前行,长大一点就在小阳山,不过是在山的那边,但山里的地形差不多,我多走几遍就会记住了。五天还不够我筹谋的吗?”

      太子眯着眼,凝视自傲的许棋,勾唇笑出声,吐出一句话:“你很好,孤欣赏你。”

      那边,叶将军带着歪嘴山匪进来,许棋瞧见立即变得激动,却又被强压着坐回背椅上。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山匪,五官逐渐扭曲,“我要杀了他。”

      没人知道她独自回到家里是什么感觉,昔日温馨的小院满目疮痍,将要丰收的菜地被踩踏,散发着恶臭味。屋内更是狼藉,如蝗虫过境。

      许棋拼命挣扎,施加在她肩膀上的力度越来越重,她全然不顾,只想杀死这山匪。

      邻居家侥幸存活的大娘说,砍伤婆婆的是一个歪嘴斜眼的家伙。她观察了几天,整座山寨里就他一个符合特征的。

      叶将军道:“殿下,这姑娘身材娇小,有心躲藏起来真找不到。叶坦带人抓她,都找了半天。”

      太子道:“山匪都没发现她。若非她受伤,行动不便。再多派一倍的人去找,也难抓回来。”

      许棋转头朝着太子,吼道:“放开我,让我杀了他。之后是杀是剐,任由你们处置。”

      “杀?剐?”太子摩挲着玉牌,嗓音低哑,好像在说一件平常小事,令人毛骨悚然,“活剐吧。”

      许棋又被蒙住眼睛,视觉剥夺,听觉放大。

      没有说话声,好多脚步声。

      安静片刻,山匪凄厉的惨叫声几近刺破耳膜。一声未完,一声又至。她隐约、好像听见刀割肉声,謋、謋、謋……十次一组,不对,还在继续。

      许棋听着听着,浑身不自主地颤抖。

      不知过去多久,许棋重见天日,衣衫潮湿。血腥味充斥着空气里,她低头就看见那一大滩血。

      “剐了一半,撑不住死了。”太子品完茶,淡然开口,“孤怕吓着你,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许棋盯着血滩,不受控制地脑补活剐的场面。血腥味充斥在周遭,她抬手捂着嘴,身体倏然前倾,深深地弯下腰,作呕,却吐不出来。

      太子道:“许棋对孤不敬,但剿匪有功。将功补过,不予追究。叶将军派人送她离开。”
      言毕,太子朝叶将军使了眼色,转身离去。

      叶将军在许棋面前蹲下,“你今年多大?”

      许棋一愣,犹豫道:“十四,延盛十年出生。”

      “你年纪尚小,不易杀戮沾血,染上戾气。且说这山贼罪大恶极,必死无疑。若是你先官府一步杀他,给自己招惹一个杀人罪,岂不愚蠢?你婆婆最后还念叨着你,好好活下去,让老人家安息。”

      “……是吗?”许棋语气恹恹,“我知道了。”

      许棋拒绝叶将军派人送她的好意,去纸扎铺买了些纸钱香烛,在点心铺要了一包各种样式的软糯糕点,独自前往镇子后面的林间,祭拜婆婆。

      她拖着伤腿,带了祭品,脚程比平日慢得多。直到晚霞铺满天空,许棋才找到婆婆,摆好祭品,跪拜插香,烧着纸钱告诉婆婆,为她报仇了。她跪坐在墓碑前,就像一位旁观者,将剿匪一事娓娓道来,其中的细节一点也不说。

      墓碑是新立的,上面刻着:
      “重慈许阿瑶之墓,不孝孙女许棋敬立”

      安平镇离仙鹤观有三十里多路。

      天色渐晚,许棋站在山脚下,思索半刻,决定去萧家借宿一夜。

      许棋一出现在萧府外,就被守门家仆发现。她踏进萧府,还没走几步,萧父萧母、大哥大嫂迎面而来。萧母眼含热泪,双手捧着许棋的脸,责怪她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惹人心生担忧。萧大哥也是满脸严肃,对许棋的擅自做主极为不满。

      萧父见状扶着萧母,道:“棋儿这么晚回来,肯定没用晚膳。安然无恙回家就好,你别太……”

      许棋正想说一句“我没事”,但来不及出声。

      萧母抢先哭道:“这算什么安然无恙,蓬头垢面,她怎么能受这样的苦,我又如何对得起我……”

      萧潜猛地咳嗽一声,打断萧母:“娘,先让小妹吃点东西垫肚子。她今夜住在家里,哪都不会去。”

      许棋的视线飘忽不定,说真的,她很饿。

      文舒见状,上前扶着婆婆,劝慰道:“娘,先让小妹用膳,别饿坏了,过会再说她的不对。”

      萧父和萧潜对视一眼,一前一后附和。

      第二天,萧望之自仙鹤观赶回来。他在外猛敲门的时候,许棋正换好伤药,什么都没收拾,单脚蹦过去开了门,不想瞒或者说瞒不住萧望之,怕被发现挨一顿大训,如实上报,挨小训。

      门一开,萧望之抬头就开始发功:“你胆子愈发大了。那么危险的事,你也敢一个人做……”话还未说完,他就见许棋扶着门框,笨拙地蹦到一侧,目光延续而下,是绑着白布条的右小腿。

      许棋撇开目光,心虚道:“已经上过药了。”
      萧望之长叹一声,踏过门槛,转身关上门。她侧眸瞪向许棋。许棋微仰脸眯起眼笑,她一惯会用这招对付萧望之,平日就有用,受伤更管用。

      “你以为我想管你。”萧望之果然计较不下去,缓步走到桌边拉出木凳坐下,“你的腿伤,我娘估计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这里已经围满郎中了,连松鹤书院的那些医官,她都能请来。”

      许棋殷勤地给他倒了一盏茶,见他喝完,低下头,讨好道:“我想去仙鹤观,婆婆的遗物还在那里。这腿伤也需要静养,免得伯母发现担忧。”

      沉默半响,萧望之斜睨许棋一眼,道:“我会帮你,但依着我娘的性子,你这两天离开萧府是不可能的。先安分住几天,我找借口带你出去。”

      许棋举三指,对天发誓,道:“绝对安分。”
      萧望之轻哼,显然不太相信她。

      四日后,萧父萧母探望友人,大嫂拖着大哥。萧望之顺利带许棋逃出,坐上马车去往仙鹤观。

      萧望之将人交给常青,匆忙赶回书院。许棋受伤,院长和周医官都许假,但他没有。

      常青第一次跟她生气,抿着唇角,脸色非常难看,双手飞速比划着:“你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和法师,道长们都很担心。你还骗我偷拿长剑,怎么能利用我呢?如果你出事,我不会原谅自己……”

      许棋目瞪口呆,这比划速度令人眼花缭乱。常青不是急性子,如此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见。她动了动嘴,道:“太快了,看不清,不懂意思。”

      常青使劲拉住想走的许棋,放慢速度比划:“我在很认真和你说话,你不要视而不见……”

      许棋打断常青:“常青,我耳朵疼,可疼了。”

      常青双手僵在半空,信以为真。许棋见状开怀大笑,“骗你的。最近好多人都在训我,你别了。”

      说着,她往寝室里走。

      婆婆的遗物被她锁进木柜里,钥匙藏在枕头下面。许棋走到榻边摸出钥匙,打开木柜,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取出来。许棋翻开包裹,里面只有一些金银珠宝,都是有些年头的,也没什么重要的。

      最重要的也许是那一封信。

      许棋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歪七扭八,划掉重写,写完划掉,比练字的幼童写得还不好。

      细辨,只有七个字。
      去京城,找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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