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兰斯贝格的日落》苻蓠

13、论希望

　　从我回到这里，摊开纸，写下这个标题之后算起，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我写不出一句话来。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以至于Hoffnung（注1）这个单词被我拼得倒像是长出了一大截（注2）。我起初兴冲冲地想要用这个标题表达我的难以平复的激动，但它平复的速度远大于我的预期。不过现在，我可以相对平静地、甚至带着某种悲观的颓然来展开这个话题了。

　　事情本身很简单，但出于某些理由我却不能详述。上午的时候我去见了前来探望我的“法国媒体”，世界从那时开始裂成两半。裂缝里流溢着希望，却又在同时走向了希望的反面。很难用一个表达情绪的词来概括它带给我的情绪波动——那么且让我这么说：它令我感到，32岁不是个终结人生的好年龄。

　　任何一个看到上述文字的人大概都能轻易察觉到我失却了某种也许该称为平和的心态——比我自己看得更清楚。我由此明白所谓从容是何等地脆弱。

　　希望像是从黑暗的洞穴的高高顶端射入的一缕光，带来微茫的温暖和人世间的活着的气息，然而人终究是无法顺着光柱爬出洞穴的，这或许便是存在于希望中的悖论。

　　这次会面同样带有另一层隐喻的意义：交谈的热切化解不了树立在交谈双方之间的冷硬栅栏。我们已经被森严的自诩公正的律法——事实上只是某种握有强权的价值观——分隔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侧是阳光普照，另一侧是阴气森森；一侧是和平与自由，另一侧是罪恶与惩戒；一侧是延展向未来的新生，另一侧是蛰伏于黑暗中的死亡。我们近在咫尺，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却再也无法将彼此的身躯纳入胸怀，体温仅能通过不经意触碰的指尖相互传递。

　　这一切都如此值得悲伤，但微笑是必要的，出于礼仪或者自我安慰。我的朋友！你的笑容令我百倍地诅咒死神，因为他的巨镰将收割掉你仅存的欢愉和我仅存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注1）英译注：德语的“希望”（Hope）。
（注2）英译注：此处意指将“希望（Hoffnung）”拼得像“绝望（Hoffnungslosigkeit）”，因为有后缀而显得“长出了一大截”。
另，这一篇因为太过语焉不详云山雾罩，所以有过各种猜测和解读。比较靠谱的一种猜测是，这个“法国媒体”的来客是作者的熟人。当然，这也很难在上下文中找出什么证据——即使果真如此，也很容易理解作者为了掩饰此人的身份而故意模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