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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林二 ...

  •   不等人回答,她吻上他的唇。
      唇间触碰柔软,佛僧推不开,他想要说什么,只是忽然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堵住了,是柔软的唇与猛烈的撕咬。
      细汗从后脖冒出,佛僧不愿去回应,可他全身泄了劲般无力,拿禅杖的手松开了,他两臂被珞素牵引着抱紧了她的腰肢。渐渐地,他眼底沾染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汇聚,一片桃色。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佛僧闭上眼睛,那桃色变得越发浓郁深沉,望不见底,是情欲啊!
      他现在走不出这片桃林。
      佛僧再次睁眼,周遭是一切熟悉的景象,他们回了原有的屋舍。
      院外桃花如旧,微风轻轻一掠,落花便纷纷扬扬从窗外飘进,细细碎碎洒落地面,连带床榻也有不少。
      佛僧从床上起了身,他的衣服没了泥污,没了血染,焕然一新。他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又是那个白衣光洁的佛僧了。
      珞素呼吸匀称躺在他身边,玉臂露在被子外,他将她的手放进被余,甚至还为人掖了掖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往窗外探去。
      桃夭灼灼,艳色纷纷,原这般景象是如此的美。
      只可惜不属于他!
      佛僧下了地,屋内没发现他的禅杖,他便不去找了,开门拾阶而下。
      院中,珞素已然站在前方,手里把玩一把未开鞘的匕首。
      佛僧眼中闪现疑虑,转瞬即逝,如果旖旎尚存,那便让它留着吧。他望着珞素打开匕首,边走边道说;“我心向佛!”
      声音不带多余的起伏。
      珞素将匕尖对准佛僧,那空中散落的一片桃花挨着匕刃,瞬间成为两片。
      珞素等着佛僧走近,她的眼眸幻做两朵桃花,在这片华光绮丽下眼瞳绽放异彩,将人显得越发妖艳魅惑。
      她弯起唇角,笑着道。
      “那,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是我,还是佛?”
      两人一步之遥。
      佛僧驻足,眼底一片清明,他道。
      “我心向佛!”
      他心向佛。
      他长于寺庙悟道修行,成年从普陀山出发游历,走遍千山万水,见识人间苦悲后折返,该无心旁骛踏上归途,却因一只受伤的桃花妖误入这片桃林,困于桃林。虽迷失道路,但桃林不能扰他的佛心。
      他毫不犹疑抬步朝前。
      没有意外,匕尖刺入胸膛,血液顺着匕刃流出,重新染透白衣。
      殷红之色映珞素眼底,她的笑散了,睫羽轻颤,身子并没有挪开。
      佛僧接着朝前迈步,那匕刃插入胸膛一寸有余。血大片大片涌出,佛僧的眉头因痛苦而紧紧皱着,他想说什么,微微张唇却涌出一口血液,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望着珞素美得怎么也看不够的眼睛,唇边漾出一抹浅笑。
      唇齿血腥,眼神却融着浅浅的温情。
      他爱啊,可是他心向佛!
      珞素表情一怔,握着匕首的玉指打着颤,终缓缓松开。
      匕尖离开心脏,佛僧跪向地面,他站不起来了,可他依旧仰着头跪着。他笑着去看珞素,看她瞳眸噙满晶莹,那晶莹滑过白皙的脸庞,最终滴落在他的面腮,带着别样的温暖。
      不是他的泪,却是属于他!
      珞素抬指,素白玉指抹过脸颊,指尖染上湿润。
      她是妖,妖怪落下眼泪,真是荒谬!
      她垂下眼睫望着佛僧,眼底一片晦暗,沉沉问道。
      “什么是佛?”
      大慈?大悲?大智?大能?
      “普度众生!”
      艰难启齿,却字字铿锵。
      桃林又起一阵冷风,卷落千万桃花扰乱珞素眼底,风吹起长发,满头乌发遮挡她的视野。片刻后,风停歇下来,眼底数不尽荒凉。
      珞素忽地弯了弯唇,嘴角挂着哂笑,嘲讽道。
      “普度众生?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众生的!”
      珞素挥手,桃林之景消失了。
      佛僧不在桃林,他跪在一片流光溢彩的金砖地面。
      珞素也不见了,只有繁花似锦的三尺戏台,刚从台上选出一位仙姿绝色的花魁。
      这是家青楼妓馆,妈妈情绪高昂主持这位花魁拍卖会,如云的恩客往台上砸沉甸甸的金子,阵阵高潮声中花魁的初夜一锤定音。
      佛僧跪在大厅,他看着幢幢人影穿过他的身体,他们情绪高昂却眼中无色,如同装在锦衣玉带般的行尸走肉。
      在妓馆的阁顶,一位挺着肚子的富商敲响花魁房门,他是拍卖会的得主,他迫不及待想要发泄,想要花魁的身子。
      一声呜咽,佛僧忽地起身跑上阁顶,指尖穿过门板触摸不上,他提起的脚步又缓缓落下,站在门外竟攥袖口。他听了一夜哭声,屋内床晃声越响,哭声越大。
      天亮了,佛僧忍下酸涩,他看见小厮开门抬出断半边床沿的木床,换进去一架金子打造的床。
      置金床的屋送走一位富商,又迎来另一位。如此复年,花魁从不踏出这个房子,直到又选出另一个花魁。
      这日,原花魁被赶下阁楼,住进一件简易木屋,年老色衰也算落个清静,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如此余生也算将就。
      直到房门被一个黄袍和尚敲开。
      和尚长眉慈目,朝妈妈单手作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让妈妈放过花魁,花魁便被妈妈放了出去。
      夜冷风寂,月寒街清,花魁漫无目的地走,衣裳单薄的她不由再往身上紧了紧。佛僧静静跟在身后,他看见两个黑色影子忽然拦她的去路,他上前想叫花魁快跑,可他怎么喊也传不到花魁耳中,他拉不上她的手。
      佛啊,并不是在救她!
      两个黑影将花魁抬去深巷,佛僧追过去,黑漆漆的深巷一点儿光也没有,只听得见女子长存不绝的哭喊,哀哀戚戚的。
      路口出现两个白衣僧尼,扬着脖子往他身上打量。
      看见了是吗?
      佛僧去拦那路过的僧尼,两人闭口摇头,他们行色匆匆走过巷口。可夜色中的白衣如此鲜明,成为花魁死前眼神中的最后一抹景象。
      这夜冷得如此难忘,佛僧走进黑巷,他解开衣裳想为花魁蔽体,还未动作眼前之景又是一变。
      街道是战火荒年的大街,流民乞儿一堆一堆地睡在街边。
      佛僧被一位衣裳褴褛的妇人吸引,她沿街蹒跚,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的女儿,她们走散了。
      被问的人摇摇头,或者头也不抬。
      妇人脚板磨出血泡,她歇停墙垛,茶棚有两位僧人喝茶,她重复问出这个问题。
      僧人举杯,托着茶杯的手臂破了半边衣袖,没有意外,他们喝着茶没理会这个妇人。
      忽地一辆破马车从街头奔来,马车穿过佛僧身体朝前驾驶。车帘被风掀开,佛僧看清车内之物,躺着一个小女孩,她扎成双丫髻的头发旁有块白布,是僧人被扯下的半截袖口。
      佛僧去追,踏出一脚后脚下之景又生变动。
      佛寺钟鸣,漆红庙宇,是普陀山。
      佛僧站庙门前,看那妇人牵着小女孩的手上了台阶,两个人衣服带着补丁,虽然简陋却并不邋遢。
      妇人叩开寺庙大门,里面出来个头带戒疤的和尚,两个人说几句和尚直摇头,忽地妇人松开小女孩手就势下跪,那和尚神色慌乱,趁人跪下之际急忙缩回门内,将门重重掩实了。
      大门紧紧闭上,妇人起了身,她眼眶盈泪摸摸小女孩的头,又去路边折下桃枝交给小女孩,说她们虽然不能住这里,但她们能带走桃枝。
      佛僧站台阶上,他看着小女孩似懂非懂,由母亲牵着走下台阶,然后回望着他,纯稚的眼眸多了些望不到底的东西。
      是恨啊!
      景象重回桃林。
      珞素拭干泪痕,朱唇轻启,嗓音带些发哑,呢喃发问。
      “佛,有什么好?”
      佛僧依旧跪在地面,胸口的血液未干,顺着血衣淌地面一片血泊。他抬手捡起地面一根枯枝,借着枯枝的支撑站起身来。
      佛僧忍下喉头涌出的血腥,缓缓开了口,薄唇却抑制不住颤抖。
      “我心向佛。”
      话落,泪珠从眼眶滚滚落下,滴在血腥浸透白色的胸膛,血与泪交织融合,晕成千万朵绽放的桃花。
      佛僧绕开珞素,杵着细瘦枯槁的桃枝,步履维艰朝前方走去。
      他心向佛,他还是要走出这片桃林!
      树枝压地声声轻响,这抬步维艰的走路声刺的珞素耳朵疼。
      她不去听了,只拂手将发捋去耳后,玉白纤指垂下,唇角却逐渐勾起。
      珞素笑了,她笑着望了望天空,原是清朗无云的晴空逐渐染上绯色,天色渐红,终成一片殷红,却不及她艳色半分。
      狂风骤起,呼啸的风席卷过这片桃林,桃枝断落,花飞乱眼,在这片山林欲摧的混乱中,珞素成魔了。
      粉色罗裙披层血纱,凌乱青丝成为红发,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瞳,阴森森的,眼底一片混沌,携着浓浓的恨。
      她成魔了,她望着佛僧,用几近嘶裂的声音吼道。
      “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看着众生慈眉善目,一片悲悯,实则却蛇蝎心肠,见死不救,美其名曰□□人!”
      言语悲怆,声嘶力竭。
      “□□人,度什么众生?”
      风停,声落,桃林一片荒芜,桃花败落,枝桠窸窸窣窣折断在地。
      佛僧握着桃枝紧了紧,他捂住胸膛的起伏,绕开挡脚边的残枝,继续走下去。
      忽地,耳旁传来一声破空音,他身侧的树动了动,树枝伸长,绕去他身后,猛地插入他的胸膛,将心脏挖了出来。
      血淋淋的心被剜出,佛僧就地倒下,眼皮沉重,在逐渐交合的视野中,他看着珞素走近,那颗心在她手里还砰砰跳着,染红她的如玉白指。
      珞素在佛僧身旁席地而坐,她把他抱在怀里,红唇勾出笑容,眼含柔光,语气极为宠溺地说:“你留下,我就把心还给你!”
      眼底一片血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她的发。
      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
      可没人告诉他,真正没了心会是此般的痛。
      佛僧五官带些狰狞,他强撑着抬起右指,指腹触及她的脸颊,一片温泽,又顺着下颌滑过侧颈,最终停在后脖。
      他费力张开唇,用着极其微弱的气息道。
      “佛不度你,我来渡你。”
      珞素凝眉,没能听懂他说的话,只感受压在后脖的指腹将她往下带了带,唇间便沾染腥甜。
      他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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