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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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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浓浓,桃艳灼灼。
在这片望无边际的桃林深处,有间精致的别雅小舍。舍院周围,桃树簇拥绽放。
忽起一阵大风,卷得桃枝乱颤,裹挟浓浓花香从窗柩吹进舍间。
舍间床榻,珞素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花香牵扯体内情毒残存,并不好受,纤长手指抚着额头揉了揉,还未缓神便听得有人开口。
“昨夜……是不是梦?”
声音隽着低鸣,夹杂些许轻颤,从角落传来。
珞素抬眼,朝之望去。
华光照不到的角落,一位佛僧如钟盘坐着,身穿白衣,双手合十,静默等着问题的答案。
又有桃花从窗外飘进,珞素并不急于回答,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佛僧,看着几片花瓣飘落他身,人并不动作,周围却亮起金光,花瓣瞬息化雾,消失无影。
不少桃瓣飘落地面,带着夭艳蛊惑之色,细细碎碎占据整间屋舍。唯独那角落之中,佛僧一如圣洁玉像,纤尘不染,白衣纯纯,干净明澈。
似乎,满屋春色与他无关,爱欲情痴与他无关。
他独坐高堂,佛心贞洁,看遍众生皆苦,决断七情六欲,不入尘埃。
可高处不胜寒,多冷啊!
所以,她要把他拉下来。
于是昨夜,她携着满屋春色骗他喝口酒,又朝他耳畔轻轻呼口气,他便下来了。在这屋舍床榻上,两人缠绵悱恻,辗转留恋。
月色朗清,花香撩人,隔着桃花,珞素看清他的五官,挺拔深邃,剑眉目星,炯炯的眼瞳,原先满目佛性,却逐渐地染上她的色,将彼此揉进骨髓。
珞素朝佛僧笑了笑,轻声道。
“是梦呀,是我们的美梦呀……”
充满欢悦,带着情动,一字不落传进昏暗角落。
那魅惑之音萦绕在佛僧耳畔,久久没有消散的迹象。
佛僧眉头皱紧了,原抿着的唇念起了经文,梵文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唱出来,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梵文筑成一道金色结界,将佛僧围了起来。
金光高亮,良久,锁着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额头还冒出了密密点点的汗,豆大汗珠从后脖,从两颊出现,汇聚成细泽流过他铜蜜色肤,染湿大片白衣。
珞素耐着性子瞧那白衣浸润湿汗,心底一阵儿欢喜,躺着伸了伸胳膊,酥若无骨的玉臂便露出被子外拾起瓣桃花。
她把玩着桃花,又勾了勾唇角,笑着朝人问道。
“所以,你喜欢吗……还想要吗?”
声音慢慢悠悠地,如同一根游丝,绕指缠绕,却能刺破铜浇铁铸的防备,给人致命一击。
果不其然,声音落地,那金光结界陡然破裂,佛僧骤然睁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白衣沾上血的颜色,较之桃色更艳,像朵地狱盛开的红莲。
珞素望了望那红莲,又回拢视线看看桃花,体会到从无有过的快意。
她,一个妖,一个被世人评议龃龉龌龊的妖,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佛……真痛快呀!
珞素噙着笑又伸了伸懒肢,从床上坐起身。忽地一阵儿风起,佛僧已然站她身前,手持禅杖,那禅杖直直对准她的额尖。
杀意,他想杀了她。
珞素更想笑了,忍不住扑哧笑一声,随即直起腰肢,掩着躯体的被子顺势滑落,上半身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着桃色春间,肤白胜雪,酥骨撩人。
不防如此,佛僧猛地偏了头去,抑制不住喉头上下攒动。
珞素抬臂,她将禅杖移去对准心脏的位置,笑着将人提醒道。
“圣僧,妖精的命门在这儿!”
禅杖往下一挑,放置床上的几件衣服就被挑起盖满珞素肩头。
“穿上!”
珞素一愣,他不是想杀她,只是想让她穿衣服。
穿衣服?
行吧!!
珞素利落穿上衣服,粉罗纱裙完美勾勒出身姿曲线,腰间系抹细带,更加凸显曼妙绰约。
她扭着腰肢围人身边,轻笑道。
“圣僧,你可要习惯了,我们妖精一般都不爱穿衣服。”
佛僧没去看珞素,单手执禅杖,俯身去拾放置地面的钵盂,头也不抬,沉声道。
“只有你,没有我们!”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门槛时,珞素陡然出现他身前。
珞素拦着佛僧,两臂抓着门框,扬起下巴质问道。
“你要去哪儿?”
她没料想人打算离开,声音带着轻微急促。
许是从未听过珞素用这样的语气,佛僧低下头颅。
不似之前的余光一瞥,两人长长对视。
佛僧视线低垂,扫过她微蜷睫羽,美得画不出来的眼睛,再往下停在两瓣润泽无比的粉唇,喉结一动,偏移目光。
他醒了,不该再去看她。
佛僧握着禅杖的手紧了紧,禅杖发出金光。盛放的光过于刺目,毫无防备,珞素往后退几步,佛僧便提起步走出门外。
“走出桃林,去我该去的地方。”
他不急不慌地说,语气平稳,声响不大,带着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种笃定,珞素最讨厌了。
珞素玩味望着佛僧离开的背影,嘲笑道。
“一个破了戒的僧尼,你出不去的。”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漫蔑。
佛僧并未停下脚步,他注视前方,一棵棵花树望不到边得绽放。
脚底踩过落英,残留桃花艳汁,和着泥土污浊,他朝神佛而去,背影融于桃色,那一片片火灼的耀色中,又将他衬得白衣蹁跹,纤尘不染。
“心中有佛,自然回得去!”
是吗?
珞素纤白手指迅速飞转,捏出拦路诀。
一棵棵桃树活过来了,地底的树根破土而出,像人腿似得跑去横在佛僧的必经路上。
佛僧手持禅杖紧了紧,禅杖发出金光,拦在路前的桃树稍一碰触金光便发出尖锐声响,迫不及待退开,之后的桃树恐惧着,不敢再上前阻挡。
桃树避让后,出现豺狼,虎豹,黑熊山野猛兽拦在路中央,野兽不惧禅杖发出的光,它们一起扑过去,露出獠齿,野兽口里流下残涎,要撕碎他,把他吞进腹中。
佛僧持禅杖打退虎豹,躲过豺狼,钵盂被猎犬叼了去,一只黑熊掌拍打他背部没躲过,将他拍进泥土里。
衣裳裹血,满身尘土,他带着污垢仰在泥土坑中,没了站起来的力气,甚至握禅杖的力气也没了。
那黑熊朝天嘶吼一声,整个山林为之一颤。熊是不吃死人的,匍匐着朝人身上嗅了嗅,确认人还有气张开大口,凑近佛僧那刻,身躯却化作血雾四散。
在这片齑粉血光中,珞素一袭红裙,污秽脏尘随之湮灭,她衣着光鲜,款款身姿踏着步子朝他走来。
她伸手将佛僧扶了起来,全然没有罪魁祸首的意识,两靥带着梨涡,嗤笑着评价道。
“僧尼,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不了山就会被妖怪吃了的!”
佛僧扫眼珞素没说什么,借着力道重新站起,试探迈出步子,能独自行走便拖着步去取插入地面的禅杖。
“一切皆为缘,回去本就为受罚,能被妖怪吃掉也算是另种造化。”
禅杖插地委实过深,佛僧气喘回答话时,两掌握着禅杖,咬牙将其拔出来,脚步不由踉跄后退两步。
珞素伸手,悬着的手臂没有回应,佛僧单手持禅杖走了开。
只有两人隔空对视的一眼。
桃花絮絮,又从枝头掉落不少,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两人视野交汇之处,昨夜这杂乱靡靡,意乱情迷的眼睛变了。而今桃花倒映在这眼底,没勾出任何弥离,满目尽是明清。
珞素心里咯噔一下,她摇摇头,望向佛僧离开的方向,斥骂道。
“你回去干什么?你跟着我不好吗?我们快意三界,我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们……”
珞素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前行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神逐渐暗淡,心中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风吹过后脖,带来一股冷意。
珞素神色怔然,直到这抹白色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眼底闪过慌乱,朝前呐喊。
“我不准你走!”
声音夹杂不甘,带着愤懑。
珞素朝他跑去,青丝如云飘逸,身上的粉罗裙摆随风摇曳,昨夜种种涌上心间。
他说他不近女色,六根清净,所以她才当着他面喝下情蛊之酒,可他破戒了,他不能成佛,他骗了她,她要去揭穿他的伪装。
珞素在他身前停下,她知晓怎么拦下他。
珞素面色不复此前焦灼,眸光流转自带一股动人,她挑起眉头凝望着他,弯着唇角重复说。
“我,不想你走!”
轻轻的,还带些柔,字字卸下妖媚,只含娇艳女子态的情深。
佛僧忽地身形一颤,他看着珞素眼瞳,眸色蓄着满是欲望的桃色,不由地心底生出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世人道佛妖不同,却不知情之所起,佛同妖又有何异?
佛僧又看着前路,逐渐晦暗不明,他将握着禅杖紧了紧,重复道。
“你拦的住我的人,拦不住我的心,我心向佛。”
珞素靠近一些,她将耳垂贴在佛僧胸膛,听得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快。
她满目掩饰不住笑意,踮起脚尖凑人唇边问。
“是吗?”
持禅杖的臂打了颤,密密点点的汗打湿后衣襟。
他说他心向佛,可眼色旖旎,心跳加速,分明是在等她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