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桃诺

2、心形符号

　　“我要管后勤，没空。”
　　程余果断拒绝。
　　江璟川立刻撇了撇嘴，闷不作声。
　　程余正在整理广播稿，偶然听见广播里许清辉的声音清亮澄澈，不禁轻轻扬起嘴角，一旁的江璟川跨上凳子，十分不服气。
　　“程余，你是不是喜欢这小子？”
　　程余愣了一下，转而低头不语。
　　江璟川抬眼望向湛蓝的天空，良久，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喜欢他有什么好……真是个傻子。”
　　程余没有听见，江璟川收回眼神，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攥红了，他压抑心里的情绪，离开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话。
　　他和程余认识这么久，可是在他面前，程余提到的往往都是许清辉的名字。他莫名有些嫉妒的怒火，江璟川镇静了一下，转头往比赛点走去。
　　程余独自坐在大本营里，舒阳早已跟着其他女生，欢天喜地去给那些运动员加油助威了。她撑着脑袋发呆，突然眼底出现一双白球鞋，鞋带扎了好看的结，是她不会系的样式。
　　“你好同学。”熟悉的男声响起，她抬起头，许清辉眉眼清朗，向她微笑。程余觉得自己快要激动的昏过去，她站起身，隔着和煦的秋阳，少年人身影清瘦，白衬衫整洁干净，侧脸轮廓清晰，阳光给他乌黑的头发渡上一层好看的颜色。
　　“我来收你们班的广播稿。”少年说着，眼神停在桌上的一叠稿纸。
　　程余立即手忙脚乱地将广播稿递给她，许清辉笑着接过，回过头却问，“同学，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余觉得自己要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许清辉却笑了，“你叫程余对不对？在八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程余木然地点头，原来他记得自己，心里莫名有种格外的欢欣。
　　江璟川他们组的比赛很顺利，江璟川不负众望拿了第一，他穿过欢庆的人群，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程余的人影。
　　程余拿着水到比赛终点的时候，江璟川已经晕了过去，班级的同学将他送到了医务室。医务室里满是药水的气味，程余捂着鼻子走进去，江璟川立刻变了嘴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喏，这是我去买的小米粥，你喝一点。”程余将米粥放在他面前，江璟川感激涕零地接过，转而又像个泄了气的球，气奄奄的。
　　“你今天……没有去看我比赛，你可不知道，小爷我风靡全场，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少年意气扬扬地翘起嘴角，程余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就是因为长时间训练，你体力不支才会晕倒，以后多注意，不要太劳累。”
　　“程余同学这是在关心我了？”
　　“别自作多情了。好好喝粥。”程余无奈。
　　江璟川笑嘻嘻地喝着粥，窗外阳光渐渐落了，两人笼罩在夕阳里，画面倒十分温馨。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程余身上，晦暗不清。
　　运动会后，程余与许清辉熟络起来，两个人也会像普通朋友一样说笑打闹，一起学习，程余觉得这就是微小的幸福。
　　偶然也会遇见苏锦苒，虽然在许清辉身边，她的出现，对于十七岁的程余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危机。
　　但程余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家伙，依旧热情相待，苏锦苒也对她很友好，只是面对许清辉，眼里总是泛出别样的情愫。
　　程余知道她的眼神代表什么。
　　苏锦苒喜欢他。
　　这样好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自然不同。
　　她的心莫名像是长出了根巨大的藤蔓，填满她的身体，让她喘不过气来。
　　后来她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嫉妒。
　　可是她更明白，对于与许清辉的关系，她没有资格去嫉妒。

　　江城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是在程余生日前夕来临的。
　　江璟川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要给程余准备一个最好的礼物。程余自然当作玩笑话不理会他。
　　轮到程余值日，她收拾好东西，关好教室的门下了楼。
　　她慢慢走到楼梯口，抬起头看暮色苍茫，有呼啸的风而过，漆黑的夜空中飘下几朵雪花来。程余背着书包，伸出手去接那朵雪花，落在她手心停留片刻，不一会就融化了。
　　冰冰凉凉。
　　程余独自迈上了回家的步伐，路过街角的精品店，里面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在精美的物品上，光芒四射，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隔着橱窗，外面和里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特别喜欢里面那个水晶球，样式精美，可是价格极高，要花掉她三个月的零用钱。
　　程余一直舍不得买。
　　“程余？”程余回过神，头顶是一把黑色的伞，将她笼罩，许清辉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他淡淡一笑，示意她一起走。
　　“是初雪呢。”程余喃喃自语，许清辉与她肩并肩走着，嘴角扬起好看的幅度。他撑着伞的手骨节分明，雪中少年的长睫轻轻垂下，似乎在静静聆听她说话。
　　周围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人。雪越下越大，在许清辉伞下，倒是有难得的安稳。
　　“许清辉。”程余鼓起勇气，耳垂却通红的要滴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清辉顿下脚步，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眼前少女的马尾一颤一颤，小巧俏丽的脸突然凑近，倒是让他有些羞怯。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你想知道是谁吗？”程余眨巴眨巴眼睛，又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少年撑着伞跟着她的脚步，两个人的脚印就这样映在雪地上。
　　话音未落，雪地另一头，姗姗来迟的江璟川愣在原地，他的发梢身上全还带着洁白的飘雪，他顾不上自己冻红的双手，只是愣愣瞧着她与许清辉。
　　他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下去。
　　程余还未说话，江璟川却头也不回的走了。许清辉与她面面相觑，这场初雪，程余快要说出的告白，就这样被打断了。

　　在初雪这天，说出的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那一天晚上，程余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或许有些人，再怎么喜欢，命中注定，也不属于自己。
　　她叹口气，纷纷扬扬的飘雪落满了整个江城，寒冬就要来了。
　　她和许清辉的关系还是不好不坏，偶尔她会拿着书本去找他，表面上向他请教英语题，实际上是暗戳戳的和许清辉搞好关系。
　　舒阳对于她的殷勤表示送错了对象，程余不以为然，舒阳却望一眼江璟川空荡荡的座位，恨铁不成钢地对程余说，“我说程余，江璟川这小子那么关心你，你理都不理，非要去贴那个尖子生的冷脸，何必呢？”
　　程余趴在桌面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又抬起头来，确实几天未见到江璟川了，舒阳又说，“江璟川最近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你们……吵架了？”
　　程余摇头，她也不知道江璟川闹的什么别扭。

　　江璟川病倒了。
　　程余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消息，立马赶到江璟川家，敲了许久的门，江璟川才慢慢吞吞地出来开门，他的神色憔悴，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
　　见程余来，他刚想绽放出笑容，转念想到那天她和许清辉在雪地中的情景，心里顿时有几分怒火。
　　江璟川别扭的扭过头，程余也不理会他的脾气，只是凑近，踮起脚尖摸他的额头。
　　少年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倒是难得的温顺，低眉顺眼的样子倒让程余有些不习惯。
　　他垂眸望向眼前的少女，澄澈的眼睛微微带了几分漾意，脸颊不知不觉带上一抹羞红。
　　“江璟川，你给我好好躺着。”在程余的严厉命令下，江璟川乖乖躺到床上。
　　程余给他装了杯开水，让他喝了药赶紧睡觉，然后起身要走，江璟川一时半会头昏脑热，恍惚间，他握住程余的手。
　　程余愣了一下，少年目光如炬，定然瞧着她的脸。
　　“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撇了撇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开心。”程余没有说话，默默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江璟川望着一瞬间落空的手，有些失落。
　　最终，他攥不住程余的手，不论是现在，还是很久的以后。

　　等雪停了，程余收到了一份特别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盒子上没有署名，程余打开，惊喜的发现，竟然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个水晶球，盒子里附着一张卡片，上面画着是心形的符号。
　　她珍惜地将水晶球拿出来，打开开关，水晶球慢慢发出好看的光，悠扬的音乐从里面飘出。
　　程余开心的不知如何形容，只是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她还是搞不清楚。
　　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天，她在橱窗外呆立了好久，而许清辉，正好看到了那一幕。
　　程余自顾自给自己编织一道希翼的美梦，会不会是许清辉送给她的，会不会自己在他心里不止是朋友呢？
　　后来，二十七岁的程余才明白，是自己太过执念，在他心里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一切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人为她创造的童话故事。

　　高二那年重新分班，程余去了五班，而江璟川还是留在八班。三月中旬举行篮球班级联赛，江璟川是八班的主力军，正在做题的程余被几个女生拖去了篮球赛的现场。
　　江璟川穿着7号球衣，在场上灵活的飞奔，球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扑通一声，进了篮筐，场上立刻发出激动的尖叫欢呼声。
　　程余坐在观众席，场上的少年望着她，勾起嘴角，向她挥手，耀眼的如同一抹朝阳。
　　程余的目光却锁定在一班的观众席上，那抹鲜亮的白，是许清辉。
　　和程余一样，许清辉也是被硬拉来的，见到程余，许清辉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两个人一拍即合，想从篮球场逃走。
　　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篮球，极速地往程余的方向飞去，程余还没反应过来，许清辉一把揽过她，将她护在怀里。
　　程余连忙拉着许清辉询问他有没有事，许清辉摆摆手，球没有砸过来。
　　是江璟川挡的。
　　少年目光炯炯，莫名的妒火填满他的内心，他气的将篮球往地上一拍，直接走了。
　　只是晚了一步。
　　他刚跑过来，就看见江璟川护着她，那个拥抱，让他嫉妒到发狂。
　　他站在他们两人身后，那样的场景，仿佛自己像个局外人，江璟川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和程余一样，他贪婪地喜欢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嫉妒，在她心里，自己永远比不上许清辉。
　　江璟川紧紧攥着钥匙，坚硬的生疼，手快要硌出血痕，他扯了扯嘴角，打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