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桃诺

3、秒针

　　虽然许清辉没什么大碍，但程余还是很感激他护着自己，说什么都要坚持当面感谢他。
　　许清辉拗不过她的好意，却说救她只是小事，不用程余感谢。
　　少年的谦逊让程余更加不好意思，程余好不容易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蛋卷便慌忙逃走，留下许清辉愣在原地，蛋卷还在冒着香气，少年望着手中的蛋卷微微一笑。
　　后来许清辉便答应程余和她一起去自习室学习，程余的课业因为贪玩落下很多，许清辉便认真地指导她，给她补缺补漏。
　　清晨微凉的风吹着程余的发，她不禁悄悄望向身侧认真做题的少年，长长的睫毛在书本上垂下影子，像只蹁跹的蝶，侧脸清瘦，耳后的碎发剪的刚好，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黑痣。
　　程余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许清辉，少年回过头来，她的眼神，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时间仿佛静止。
　　江璟川正巧在此时出现。
　　他好像很兴奋，要说些什么，见许清辉也在，莫名的敌意让他毛孔竖起，江璟川直接拽着程余就往外走。
　　程余还未反应过来，一直被江璟川拉到自习室外面，他才松开手，发现程余的手腕上早已有了泛红的痕迹。
　　一定是他刚才太用力了，江璟川未免陷入自责。程余望着他奇怪的举动，摇头要走。
　　“程余。”
　　江璟川唤住她，似乎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她回去和许清辉独处，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程余？”许清辉关切的目光已经向她投来，“没事吧？”
　　程余揉揉吃痛的手腕，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许清辉，江璟川越来越奇怪，让她摸不着头脑。
　　以后每次放学，程余都和江璟川相约一起去自习室，路上总能看见江璟川，他骑着单车穿梭在街道，眼神总是像一把利剑，直直朝程余与许清辉袭来。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她和许清辉说说笑笑，肩并肩走回家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月。
　　他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许清辉与她的关系越来越好，甚至在她面前，他放下自己的戒备，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会笑，会流泪，更会撒娇，他与她，是亲密的朋友，但程余不想止步于朋友。
　　许清辉成绩好，自然选择最好的几所学校，而程余游离不定的成绩，她觉得南大师范就很好，程父也没有意见。
　　江璟川还是吊儿郎当，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似乎是在刻意躲避自己，程余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
　　或许是不想打扰她。
　　江璟川坐在河边，抓起一块石头往河里扔去，在河中央绽开一朵漂亮的水花。
　　程余就在他身后，叉着腰骂，“江璟川你有没有点承受能力……”他回头看着程余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笑着站起身来，“程余，你不会以为，小爷我脆弱到要跳河吧？……哈哈哈……”江璟川已然笑的直不起腰来。
　　程余语塞。
　　她从江伯父那里得知，江璟川这次联考，考的很差，已经是年段倒数，所有人都觉得，他上不了好大学，连年级主任也劝他放弃高考，她怕江璟川接受不了，所以才来找他。
　　没想到是自己想太多，江璟川才不是这样的悲观的人。
　　她并不了解江璟川。
　　在他三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他冷静地看着母亲离开家。高二暑假，江璟川他奶奶去世了，他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江璟川从来都是冷静乐观的人，他表面嬉皮笑脸的，其实内心比谁都倔强。
　　而程余的生活，中规中矩，她的人生，像是规划好的蓝图，因为许清辉，她的世界才有了些希翼与期待。
　　可是江璟川不同，他是野蛮生长的荆棘，不由任何人摆布，说不定哪天，荆棘上会开出绚烂的花。

　　“程余，高考完我就要搬走了。”少年抬起头望向河对岸，夕阳将河面荡漾的水波染成金色，不远处有白鸽从水面飞过。
　　莺飞草长。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最终，程余只对他说了一句，“江璟川，你好好保重。”
　　十年后，程余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时自己对江璟川说的话，既然和在民政局门口，许清辉与她说的一模一样。
　　相同的话，不同的人，终究时过境迁。
　　江璟川默然，眼前夕阳下的她，稀碎的发尾被风轻轻吹起，江璟川突然觉得，离别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痛苦。
　　或许，比起自己在她身边，许清辉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某一天，他离开了，程余也不会再想起他任何的好。
　　江璟川回过神，突然想流泪，好像有灰尘进了眼睛，他努力避开程余的眼神，不让她瞧见自己早已泛红的双眼。
　　江璟川，你才是个傻子。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寒冷的冬季又很快来临，那年冬季的初雪，未完成的告白，让程余铭记于心。
　　她和许清辉约好一起跨年。
　　程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她却开不了口，三年来自己对他的心思那般明显，程余的眼里心里，全是许清辉一个人。
　　可是许清辉不一定，他只当她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他和苏锦苒，才是般配的一对，青梅竹马，成绩相当，是所有人都应该祝福的对象。
　　程余打开日记本，鼻头突然一酸，眼泪啪嗒掉下来，落在日记本上，浸湿了内页。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是江璟川，程余打开门，少年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渗着血。
　　“你……这是？”程余还顾不上惊讶，江璟川直直摊在她身上了，她连忙将他扶进卧室。
　　江璟川坐在床上，裤脚卷起，露出磕破的膝盖，已经青紫，程余掏出药箱给他上药，棉球沾了医用酒精，触碰到伤口，不禁让江璟川吃痛地咬牙切齿。
　　“程余。”他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我…我就主动认了，我去找了姓许那小子。”
　　“什么？”
　　程余拿棉签的手愣在原地，她不禁望向江璟川的双眼，那般深邃，可是里面总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倔强蛮意。
　　“你去找许清辉了？…你把他怎么了？他有没有事？”
　　程余下意识关心许清辉让少年的心里顿时不好受，他偏过头，眼里满是委屈，
　　“程余，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也许我对于你，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少年推开程余，怒气冲冲地关上了门，起身离开。
　　许清辉对江璟川去找他所说了什么不肯透露半点，程余也没法打探到消息，只是江璟川并没有伤害许清辉，那他的伤…
　　程余很是纳闷。

　　江璟川和她赌气一直到跨年夜。
　　程余早早写完了作业，吃完年夜饭后，她飞快地出了家门，站在公园里等许清辉。
　　许清辉答应今天来这里和她放烟花，然后一起跨年，就不会爽约。程余独自站在雪地上，洁白的飘雪落下来，她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围巾，自顾自玩起了雪。
　　周围安静极了，程余抬眼望向手上的电子表，十点，秒针已经转到五十，快十一点了，许清辉还是没有来。
　　程余未免有些失落。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簌簌落雪声中，程余一颗心的期待，也渐渐沉了下去，她叹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家。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来，程余抬头看着，闪烁的光芒照在她的眼睛里，烟花真是美丽，只是可惜，不长久。
　　十九岁那年冬季，程余没有等来许清辉，但是她等到了一场属于自己的焰火，只是她不知道，是江璟川特意为她准备的一份惊喜。
　　焰火落幕，属于她的惊喜也落幕了，程余转身，匆匆赶来的许清辉脸上满是歉意，他上前一步，程余没有动，任由他靠近。
　　“许清辉，我们说好一起跨年，你爽约了。”程余的眼里满是失落，她侧身想走，少年却直接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程余，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才迟到了。”许清辉的眉头紧锁，他似乎很认真的在解释。
　　他突然拥住了程余，程余陷入他的怀抱，只觉得心脏剧烈的跳动。
　　一场雪，两个人，万籁俱寂。

　　程余的失望与委屈溢了满腔，她早猜到他会爽约，现在又乱了阵脚，还是忍不住指责他。
　　“阿辉，烟花还没有放，你怎么……”远处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苏锦苒穿着鹅黄色的棉衣向他们奔来，她小巧的脸上满是欢喜，见到程余和许清辉在一起，笑容立刻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