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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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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个招待比我想象中要丰盛。
但也一样是某种酷刑。
此时此刻,我呆在金色的异能力空间,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前。餐桌摆放各式各样的甜点,但很可惜,我的双手被异能牢牢束缚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一整天都只保持这个状态。
“那个…”我想要开口说话。
“爱丽丝大人终于想说什么了,是吗?”
话没说完,坐在我对面,优雅吃着点心的兰堂先生放下手里的刀叉,轻轻擦了擦嘴。
“我是想问,这个世界是越靠近赤道越冷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我安心了。
原来只是兰堂先生怕冷。
见过他这么多次,我依然无法理解兰堂先生的反季节穿搭。
不,准确说,这并不是反季节穿搭,毕竟现在是冬季没错。不过桌子下的暖炉烧得这么旺,他还在室内穿这么多的话,就有点可怕了。
“不,”我解释道,“只是我见过的外国人很少,而且他们都穿很多,也很怕冷,所以我怀疑这里比欧洲要冷得多。”
不过,也没必要解释。
“那么,你是承认你之前说的都是骗人了,”兰堂先生紧盯着我,“连欧洲大陆都没去过,你说你是魏尔伦的后辈,那是不可能的…不…也不算不可能…”
兰堂先生自己驳回主张。
我猜想,他可能指魏尔伦叛逃的事。
距今约八年前,兰堂(兰波)和魏尔伦潜入日本,寻找异能力实验体【荒霸吐】,并准备将对方带走。
也许是因为身世接近,魏尔伦对【荒霸吐】产生多余的感情,决定叛逃。而当时一同执行任务的同伴,正是魏尔伦的收留者兰堂,本名兰波。
结果【荒霸吐】失控,行动彻底失败,魏尔伦和兰波双双失踪。
“所以你知道吧。魏尔伦去了哪里?荒霸吐又在哪?”
“我怎么知道?”我随口回应,“也许他们过上了幸福的隐居生活。”
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他,兰堂先生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气势冲冲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大手张开,紧紧抓着我的头发,他放大的脸占据我整个视野。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荒霸吐是人类吧。”
“好疼,”虽然没什么感觉,我努力敷衍回应道,“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过贫瘠。”
“什么?”
“难道不知道【人外】这种xp的存在吗?”
“什么?”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种嫉妒?”
“…嫉妒什么?”兰堂先生问道。
“嫉妒他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嫉妒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而这意义,与自己无关,就算想要牵扯其中,也存在巨大的鸿沟。”
“…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知道吧,我的异能力。”我试探说到。
“模仿他人的异能力…原来如此…所以你肯定知道吧,他们的所在地。”
“不久你就会碰上。”
“预言的异能力吗?”说着,兰堂先生松开手,“你所说的话几乎全部正确。但是有一点不对。”
“什么?”
“我没有怨恨过他的选择,也不会因为被拒绝、被背叛而愤怒,我只希望他不要陷入孤独中。”
“孤独?”
“认为自己和他人截然不同的孤独,”兰堂先生松开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但在我看来,他与他人没有分别。可身为【非人类】的认知却深深扎紧他的脑子里,那是错误的。”
“孤独,呵呵…”我笑了笑,不知道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我知道,孤独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拥有的错觉。所有人都与他人存在巨大的鸿沟,“西塞罗说过,没有人是孤独的,因为人人都是一个微型的宇宙。所以根本没必要强调一致性。就算不是人类,那又怎样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看到了兰堂先生停滞的表情。我继续说:“他一定说过吧,将对方当做人类看待,反而会强化自己身为异类的错觉。”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怎么会,智慧的苦果只有自己才能品尝。简单来说,问题在他那里,而不在你这里。”
“…”
兰堂先生陷入沉思。
“那么他什么时候会懂?”
…
他什么时候会懂?
为什么要问我?
怎么什么都问我?
我又不是什么神明?
再者,对方什么时候会懂,这种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吗?魏尔伦是我的什么人吗?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吗?这一切与我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或者说,就算知道,也没有替别人解决问题的义务。
魏尔伦什么时候会懂?
这个答案很简单,就算是小孩子都会懂。
一但失去,就会学会珍惜。
只有永别,才会懂得反思。
但这都与我无关,甚至可以说与你,与活着的你无关。
他会在你死后懂得一切。
…
不远处电话铃声响了。
那是首领专用的传唤电话,此时正不知疲倦叫着,吵得让人心烦。
兰堂先生站在原地僵持几秒钟,无奈离开空间,走到门口,举起电话,完全没有避讳我的意思。
“首领。”
“……”
“我知道了。”
说着,兰堂先生放下电话,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我叫住了他。
“兰堂先生,你知道那个传闻吧。”
“什么传闻?”
“森鸥外在我身上安装了追踪器。”我毫不避讳说出口他的名字。
“不用担心,我的异能力空间完全屏蔽信号。”
“原来如此。”
说着,兰堂先生头也不回离开房间,只剩下没收拾的一桌子蛋糕、熊熊燃烧的壁炉、劈啪作响的火焰。沉默的空间内,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让人感到不适。
几小时后,我在这个荒芜的建筑内,见到了太宰治推门而入。
他没有注意到我。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异能力空间完全悬空,他无法接触。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空间能够屏蔽探测,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所以肉眼无法分辨其存在。
他带着广津柳浪,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室内逛了一圈后很快离开,没见到中原中也。
嗯。
刚刚被叫走的兰堂先生,此刻大概在用同样手段束缚中原中也。
说起来,这算是预言灵验了吗?
我还以为太宰治会留在现场牵制中原中也,不过他出现在这里我也不意外。
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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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就算再怎么痛恨港口黑手党,就算干掉所有人,也只会剩下空虚而已。”
白赖站在中原中也的面前,看着他发疯地揍着一具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尸体。一拳,又一拳,就像在揍着一个沙袋。
中原中也的目光没有聚集在面前这具尸体上,而是聚焦更远处。
“她已经死了。”
白赖紧接着说出这句话。
中原中也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没有爆发。
因为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太多次。第一次,中也暴怒地拽着白赖的领子准备揍上去。十次、上百次、钝感会磨平伤口。
但这简单的一句话,还是让中原中也恢复了理智。他扯了扯嘴角,揍出了最后一拳。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中原中也收手,转过身,冬日无力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朝着白赖的方向走了过来。虚无的神情没有完全收回去,“武器储备怎么样了?”
“武器已经准备好了。”白赖默默回应,准确说是已经偷到了。
“物资筹备怎么样了?”
“正在顺利进行。”
“那就好。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吗?”
“没什么了。”白赖心想,如果可以的话,会比较需要你的消失。
这家伙真的越来越像一个【王】了。
明明他过去不是这样,明明他以前只是一件异常好用的工具。如果问他到底从何时开始改变,白赖想,应该是评议会刚刚组建的时候。
本已决定不让中也加入,他却在第一届评议会当场,对所有人说出了那句话。
“如果你们认为我不应该成为【羊】的一份子,那么我便就此离开。如果你们认可我是你们的一员,那就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意外。
“怎么可能啊,中也,你可是我们的王啊。”
众人连忙否认。
“我可以理解为你们认同我是你们的一份子,对吗?”
“那…是当然了。”
“那就好。我会记住你们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记住。”
白赖还记得,说出这句话时中也的表情,那是异常平静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漠,似乎身为【羊】的成员,已经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了。
而他所说的,如果不认可就离开,似乎是认真的。
开什么玩笑。
【羊】正是因为有中也的庇护,才有所发展的。
是谁,为他支招了吗?
敌对势力的挑拨离间吗?
不像他本人会做出的决定,也不像他本人会表达的想法…
不,倒不如说像是一种醒悟。
哀川润…
不知为何,白赖转眼想起了那个红发女孩。那个人人自危时,胆敢留着一头红发的女孩。那个中也死去的初恋,那个被港口黑手党砍下头颅的挑衅者。
白赖还记得那个夜晚,从美和口中得知那个女孩已死时中也的表情。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想开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摇的表情转成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美和看着中也冷笑着,“我一直被关在监牢,亲眼看见她被砍下的头颅。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提着头颅的女孩,曾对那个疯首领说过,头的前身叫作哀川润。”
“…”中原中也沉默。
不过,她的话其实漏洞百出。如果一直被关在监牢,她又怎能见到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白赖怀疑过美和太多次。不久后她露出破绽,最终被【评议会】流放了。
得知美和叛变,中也沉重的心似乎放下了一点,并在某天随口问道:“有没有可能她还活着?”
白赖当然知道他在指谁,几乎是要跟中也作对一般说到:“没可能。”
“为什么?”
“她死亡的细节从未流出过,说明没人知道她的死法,或者没人关心她的死。那个叛徒既然说她见过她的头颅,就应该是真的。这种细节不在现场的话,是不可能知道的。”
中原中也陷入沉思:“也可能不是她吧。美和说的那个提着头颅的人叫什么,找机会亲自去会一会就知道了。”
“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指港口黑手党的公主吧。”
“港口黑手党的公主?你是说那个疯老头有个女儿吗?”
“当然不是…“白赖有些无语,“更何况现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经换了。我猜,能站在那个老头面前的金发碧眼的女孩,应该就是她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是…爱丽丝?不过她现在已经在国外求学了。”
“这样啊,那就算了。她也不可能藏在国外一辈子,早晚有一天有机会见到她。”
说着,中原中也带上帽子,朝着营地走去。
…
白赖愣在原地没有动。
违和…好违和。如果是以前的中也,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地面对这件事,怎么可能如此冷静面对自己在意的人的线索?
“为什么?”
白赖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什么?”中原中也转过头看向白赖。
“我以为你会背着大家,宁可劫持飞机也要出国去追求答案。”白赖有些尴尬,被迫说着。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而后挠了挠头说到,“以前的我也许会这样做。但是,现在你们也说了,我是【羊】之王。”
“…这有什么关系吗?”白赖忍不住接着问。
“身为王,怎么可以丢下你们一个人离开?我离开了,你们出了事怎么办?就算我真的打算离开,我也会认真告知你们,不会背着你们行动,而是让你们做好准备。因为【羊】是一体的,对吧?”
“…是。”
啊…只有这种时候,这种焦躁的感觉才会再度燃起。
他怎么可以这样坦诚。
白赖想起了刚刚捡到中也那时候的样子,想到了中也使用异能力的样子,想到了他给大家解决烂摊子的样子,想到了他保护大家的样子…
只有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中也变成了【王】的样子。
这坦诚的姿态,只会反衬出自己的卑劣。
而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