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咸池》吃虫子的兔兔

7、浅 007

　　我驾着牛车，身后一群枣红马缓缓相随。
　　“还跟着我干嘛？”瞪一眼身旁安然而坐的西门静。
　　少年把一缕银发拢到耳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只是顺路而已。”
　　顺路？死缠烂打才是吧！还真是不死心呢……
　　“怎么，不让你哥哥抱啦？”我说着，瞟一眼与牛车匹行的那匹马上的西门荀。
　　察觉到我的视线，西门荀侧过脸：“小静身体不好，坐牛车平稳些。”
　　“这是我的车。”我愤愤地说。
　　西门静挑起眉：“大人，不要那么小气。”
　　那眉眼妩媚入骨，明眸含情若水，生生恰似娇嫩嫩玉簪花。
　　真是的，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别扭地转过头，捏了捏怀里看呆了的小鬼，没好气地哼道：“不准看，当心长针眼！”
　　“针眼是什么东西？”
　　我的话才说完，西门静黝黑的眸子便定定望来，配上他微微倾斜的头颅，俨然一副纯真好学的样子。
　　“针眼……就是……”我张张嘴，却无法用言语解释这个浅显的常识。
　　科学，工业，人文——那个世界的一切都那么实实在在，真的仅仅是一场幻境？
　　我正尴尬着，西门静娴然的脸却猛地一变，“哥哥，去那边的树林”
　　西门荀也不问原因，一下子从坐骑上翻身落到牛车上，闪电般扯过我手中的缰绳，驾驭着车驾往路旁的密林里驶去。
　　怀里的小鬼被他们紧张的情绪感染，背脊都僵住了。
　　我勾着他的腰，轻轻抚他的背。“别怕。”
　　我们这一行人方才隐入树林，就见刚才所行的道路前方尘土飞扬，冲出一队人马。
　　“帝都军队的配置，看来我们不小心泄露行踪了。”西门荀看着那一行人，紧紧地皱眉。
　　我偷偷瞅西门静，这孩子本来就肤色白皙，现下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一片。
　　“哥哥，我们改道去泠孟。”
　　“泽林？”西门荀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羽族有多恨我们西门家，这样不是去送死？”
　　“不用担心，有故人相助。”西门静高深莫测地笑一笑，眼角余光从我身上扫过。
　　我不禁狠狠地打个冷颤。
　　恰是时，一双不是很温暖的小手怯怯地捏住了我的幺指。
　　我一愣，等再度反应过来，小鬼头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嘴角一勾，忍不住用下巴顶住小鬼的后脑勺——这是个好现象，不是？
　　西门荀奇怪地看我一眼，“笑什么呢。”
　　“有他笑不出来的时候……”西门静接着自家哥哥的语尾说，特孩子气地对我翻个白眼。“哥哥，肩膀用一下，好累。”
　　说着就一头歪在西门荀才探过去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连鼻息都清浅得几乎没有。
　　西门荀叹口气，僵着半边身子，用另一只手碰碰他的脸颊。
　　我哼一声：“心疼啦，心疼就好好劝劝他，过多使用天演术，小心英年早逝。”
　　西门荀侧过脸，被树荫裁切的阳光碎片停在他睫毛上。
　　“无法，不得已。”
　　后来许久，这个片段都在夜籁寂静的时候突然袭上心头，最后回响在西门静离去的那一刻。
　　他也说，无法，不得已。嘴角含血，眼角带泪，面上却是满足得像得到一切。
　　但当时，我只是不屑地别过脸，指尖挟一片飘落的黄叶。

　　“喂，西门荀，我再次重申一遍——这、是、我、的、车。”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西门狗贼。
　　西门荀觑我一眼，仍旧冷冷地用能动的那只胳膊驾驭马车。
　　“你们去你们的泠孟，凭什么拉我们去！”
　　“我也没强求你去。”西门狗贼酷酷地说。
　　如果你仔细听，一定能听到我挫牙的声音：“可是你把我的马车驾走了，我怎么去姬城！你这鸠占鹊巢的家伙！”
　　“你大可以走着去啊。”
　　“我说了，这是我的马车!我凭什么走着去，要走也是你们走！你不是有马嘛，你骑马去泠孟就得了，凭什么抢我马车！下车！”
　　西门荀用眼神示意一下睡在他肩膀上的西门静，“你小声点，我弟弟在睡觉。”
　　我亦用眼神示意，“你，下车!”
　　“征用一下，我弟弟在睡觉！”
　　“…好，你可以在车上，但现在，马上、立刻改道去姬城！”
　　“你又不是没听见，我弟弟说，去泠孟。”
　　臭家伙，狗贼!
　　“……你该不是，不敢去泠孟？”西门荀轻轻地说。
　　“怕？”我提高了调子，“要怕也是你们怕，你们西门家杀了那么多羽族人，当心一进泽林，整个部族就扑上来咬死你们！”
　　“刚刚静儿说，会碰到你的故人，你该不是怕那个人吧?”西门荀不管我的大呼小叫，仍自顾自的说。
　　“胡扯!”
　　鼻子里不屑地哼气。
　　怕，我墨台归尘有怕的东西嘛。
　　只是，泠孟泽林，有让我不愉快的东西罢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毕竟人无完人。
　　师兄的弱点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一旦我任性耍脾性，最后败下阵来的总是他。
　　爷爷的弱点是什么呢，以前很想知道，但有一次，在莲池里看见他抱莲而哭，我便知道，他的弱点，已成往事。
　　那么我呢？
　　梦境里的我，害怕看见任何陌生人的脸。
　　因为那是一张张死亡的面孔。
　　而墨台归尘，不喜的则是一个人。
　　叶翩然。
　　羽族皇家药理学会会长，灵人言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