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如是观》从来不二

2、时间的发条

　　乐熙的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影如临走前交给他的钥匙（她相信他即使再有钱，也舍不得把这挂着一大串尖锐吊饰的钥匙放进刚从意大利定制回来的西服里。），打开了家门。
　　“Welcome back！”乐熙又轻轻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家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彷佛有谁把时间定格在她离开的那天，等待着影如归来，重新上发条。
　　“怎么样？是不是很干净呢？本少爷可是每个星期亲自上来打扫的哦……大小姐你们家还真是够呛，尽是白色的傢具，每次都擦得我半死。”如果要选世界上最笨的人，那一定非李乐熙莫属。堂堂一个上市公司的CEO，居然会每个礼拜亲自为一个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的所谓的女朋友打扫屋子，再笨的人也该知道机会成本有多高。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却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影如好不容易找了个花瓶把乐熙送的白玫瑰插好，拖着行李往自己房间走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回忆在门嘎吱一声打开的瞬间突然泛滥，美好的，丑陋的，快乐的，悲伤的。书桌上的那张全家福裡，爸爸，妈妈，还有影如，都笑得那么灿烂，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那只是悲剧降临前的小小序幕。影如的身体，像沉入了深深的大海里，无力挣扎，无法呼吸。
　　“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一定饿了！我已经订好位子了。”乐熙用他温暖的大手揽过她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把影如从沉痛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影如知道，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她悲伤的样子。

　　两个工人帮雅纪打开了大门，九十度鞠躬迎接他的归来。
　　大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能清晰听见。当然，训练有素的陈家仆人们，绝不会让针掉到地上这种事情发生。
　　“太太呢？”雅纪问管家老文。
　　“太太今天晚上要出席一个慈善筹款晚会，她吩咐过如果您回来了，让您早点休息，明天要跟您一起会公司。”老文回答说。
　　雅纪不做声，径直往楼上走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被工人整理得井井有条。昂贵的香槟色沙发，独自在角落里傲慢地炫耀着奢华。墙上挂着的是名画家的完全意味不明的抽象画，他倒宁愿是他喜欢的高达海报。那张能够调节高度以便阅读的大床，只能让他想到医院的病床。如此阔落的房间，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点点地把他吞噬。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飞机上遇到的女生--Ruby（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一定见过她，可是,在哪里呢？他昏昏沉沉睡着了，他梦到了一个丧礼。丧礼上大家都悲伤的哭着，母亲牵着他的手。对面是另外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小女生，样子很模煳。她们好像在争吵，他尝试去听她们的对话内容，但他始终听不清楚。

　　“李先生，晚上好。你的朋友都已经到了，这边请。”高级日本料理店的店长带着灿烂的笑容毕恭毕敬地迎接乐熙和影如。
　　推开门，榻榻米上已经坐着三女一男。
　　“陈影如小姐，让我为您隆重介绍我的这几位朋友――著名财经杂志《金融世界》的主编李乐遥小姐；KY 律师楼里最精通国内国际商业法且最史上年轻的合伙人方逸仪小姐；柏文集团总裁助理张卓妮小姐和柏文集团的财务总监关智聪先生。”李乐熙郑重其事地逐一介绍了席上的各位。
　　陈影如看看眼前的几个人，又愣愣的望着乐熙，十秒后，她慎重地对身边的乐熙说：“李乐熙先生，你脑袋被门夹了吗？”面前的这四个人就算化成了灰埋进了土里她也认得，他们可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回忆如倒带般退回那年盛夏。
　　猛烈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整个校园，空气中弥漫着烧焦了的沥青的味道。校道两旁刚栽下的可怜小树，几乎被蒸发掉身上所有的水分，迎着偶尔出来的微风，柔弱地摇摆，像在奄奄一息地求饶。
　　穿过熙熙攘攘的新生队伍和迎新学长，陈影如独自拖着两箱沉甸甸的行李，按着入学通知上的指示，在一幢幢新盖起的宿舍楼里找到了自己寝室。
　　寝室里只来了一个带着无框眼镜扎着丸子头个子小小圆头圆脑的女生，眼镜下非常不和谐地搭配了一双犀利的大眼睛，像从卡通里走出来似的。丸子抱着手里那本《刑法通则》，走到陈影如面前，上下地打量她。
　　“你是陈影如？”丸子头似乎有敏锐的直觉，居然能从影如的打扮神态身高体重以及行李箱的大小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她的名字。后来陈影如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箱子上不知何时被母亲拴上了个为了防止被拿错而大大地写着 “陈影如”的牌子，路人皆见。
　　“嗯。” 影如点点头，还沉浸在对她强大的推理能力的无限佩服当中。看来，念法律的的确不一样。
　　“我叫方逸仪。”丸子头说，“欢迎来到我们寝室”，原本木讷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微笑，温暖人心。
　　这个四人间的宿舍宽敞明亮，灰色的铁架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而陈影如的床，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把箱子打开，影如开始整理衣物。刚要转身拿第二件衣服的时候，便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有着深邃轮廓的美男子。他们留着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熨得贴服平整材质很好的纯白短袖衬衣，下身衬着淡蓝色的及膝短裤，露出修长结实和如光管般白得发亮的小腿，全身散发出漫画里贵公子的味道。
　　“哥，应该是这里了。”矮一点的男生边说边从高个子那接过旅行袋，放在了影如对面的桌子上，开始摆弄其他行李。高个子则在一边细心地帮忙。
　　“这里……是女生宿舍……”本来忙着整理自己衣服的方逸仪转头看见即将安顿下来的两人，忍不住说道。
　　“李乐熙……李乐遥……?”陈影如不太肯定地说。
　　“陈影如？！”矮个子定睛一看，然后兴奋地拉着陈影如的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一旁的高个子男生伸出大手温柔地摸摸影如的头，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都长这么高了。”高个子对影如说。
　　“你才是呢！”陈影如记得小时候的乐熙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如今，已是六尺男儿。
　　居然在大学能碰到儿时的玩伴，陈影如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高个子问，他早听说她家的事。
　　“还不错。”陈影如只浅浅一笑。
　　“请问，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方逸仪依然在为两位“男生”的突然入侵而纠结。
　　“呵呵，方逸仪，我来介绍，这是李乐遥，她是女生来的啦。这是她的孪生哥哥，李乐熙。”陈影如说。
　　“乐遥，这是我们的室友，方逸仪，法学院的。”陈影如回头对乐遥说。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李乐遥，新闻系的。我头发是比较短，容易让人误会。呵呵。”乐遥挠挠头，说。
　　“呵……呵呵……呵呵呵……很高兴认识你！刚刚真是失礼了。”方逸仪尴尬得红了脸。
　　“你们……早就认识了？”逸仪好奇地问。
　　“嗯，我们从小就认识。不过很久没联系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陈影如说。
　　说罢，三人相视而笑。多年不见，乐熙、乐遥和影如的默契依旧。

　　就这样，李乐遥，方逸仪和陈影如，这三个从不同学院里多出来的女生，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宿舍，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张卓妮搬进来的那天，是三年后一个无比炎热的日子。陈影如正在床上看财经新闻，李乐遥拿着暑假新买的电脑编辑迎新校刊，而方逸仪，则在帮法学院的整理最近的几个热门的案例分析。
　　“通知说今年会有个新生住进我们宿舍。”方逸仪推推眼镜，翻过一页资料，左手往嘴里送了口巧克力。
　　“是吗？没兴趣。”李乐遥对着屏幕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知道是什么人吗？”陈影如从床上探出头，问，“还有，你不是在减肥吗？还吃？”
　　“听宿管阿姨说是翻译学院的新生，他们今年的女生刚好也多了一个人。”方逸仪说，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写案例分析是很费脑的事情好吧，我不多吃点怎么写得出来。”
　　“算了吧，你只有在吃饱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在减肥。”李乐遥冷冷地来了句。
　　逸仪转过头对着乐遥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恨恨地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门就在此时嘎吱地打开，进来两个穿着学院志愿者服的壮硕男生，手里提满了行李，汗如雨下，累得不停喘着大气。
　　宿舍里三人的眼球被从两男生身后优哉游哉走出来的一双......唔……34E吓住了……精致的脸蛋后扎着一条大大的马尾辫，露出的一字形锁骨和被V领紧身背心包裹着的小蛮腰，白色的小短裤下一双修长的细腿，完美地搭配出□□的主人的曼妙身材。
　　女生环视了宿舍一周，看到空出来的床位，“东西就放这里吧，麻烦学长了！”女生指指空地，对男生说到。她的声音很有磁性，能让男生头皮发麻，却又不会令女生讨厌。
　　两男生挠挠头，羞涩地说，“不麻烦不麻烦，学妹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们，学长保准帮你解决。”说完，二人功成身退，出门时还不望回头偷偷多看了张卓妮两眼。
　　“学姐好，我是翻译学院大一的新生，我叫张卓妮，请多多指教。”张卓妮对三位室友说。
　　“欢迎加入！”方逸仪龇着满口的巧克力黑牙，对张卓妮说，“我是方逸仪，法学院的。”
　　“Hello，我是陈影如，学金融的。”陈影如挥挥手，微笑着对张卓妮说。说罢，扭头看着方逸仪，用手指来回划过自己的牙齿，做了个“注意点形象好不好”的无奈表情。方逸仪马上收敛成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李乐遥，新闻系的。”李乐遥依然忙着做的校刊，头也没回只扬扬左手做了个自我介绍。
　　张卓妮开始整理行李。她把桌上纸箱里装着的瓶瓶罐罐逐一摆放在面前的架子上—爽肤，精华，日霜，晚霜，眼霜，面膜，颈膜，隔离，粉底，卸妆，护手，护脚，身体乳液……她边念边按照使用部位和使用顺序一一摆放整齐。三人闻声望去，看着张卓妮摆了大概二三十瓶东西后，纷纷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各种瓶瓶罐罐不断地从身边旋转着飞过……
　　张卓妮数着数着，突然感觉气氛有点怪异，回头便见盯着她目瞪口呆的三人，奇怪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wow……”方逸仪惊叹道，“你的东西比专柜还要齐全呢。”
　　从来不用任何护肤品化妆品的乐遥用看动物世界般的眼光看着张卓妮。
　　“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卓妮继续不断地从箱里掏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语重心长地说，“女人哪，从16岁就得开始保养，不然，25岁以后，基本就见不得人了。”
　　“啊？！”方逸仪和陈影如不约而同地捂住脸，想想自己离25也没几年了，心中不寒而栗。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些小瓶，护肤必须细致，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地方。等哪天皱纹长出来了，你们哭也没有用……”卓妮说。
　　“那得怎么个护法？”陈影如将信将疑。
　　“首先吧，要彻底清洁皮肤……”张卓妮拿起一瓶洗面奶，比化妆品专柜的小姐还要专业地讲解了起来。
　　从那天起，张卓妮便成了这个宿舍的专属美容顾问。连李乐遥这种一生只用过洗面乳的人，在卓妮的熏陶下，也渐渐学会了化妆。

　　“哟，陈大小姐，你总算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变了华尔街的金融狂后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呢！”方逸仪酸酸地说。
　　方逸仪身穿黑色的套装，包裹着多年努力后终于瘦下来的玲珑身躯。长长的头发利落地束成一个大大的髻，Gucci 的黑框眼镜下还是那双犀利的大眼睛，与她对视随时都会有被她锋利的眼神杀死的危险。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无知男性是被她如今精致的外表迷死的。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至今依然一场恋爱还没有谈过。
　　“方大状，请问你有什么人证物证来支持你的指控呢？”影如笑着答到。她们仿佛在演着无聊的港台连续剧。
　　“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回来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呢？”方律师发问。
　　“那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吗？！我可是派了我最得力的助手来通知你们的，你都看不出我的苦心。哎，伤心呐。” 陈影如把手搭在乐熙肩上，故作委屈地说。
　　“好了好了……都几岁了，还这么无聊。”李乐遥挺身而出。你绝对不能从她的外表分辨她的性别--极短的头发，分明的轮廓，175cm的身高，挺拔的身材加上PRADA的西装。乐遥是乐熙的孪生妹妹，完全是个女版乐熙—外人看来永远冰冷的高贵，但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她的内心是比任何人都炽热。
　　“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影如趁机开吃--久遗了的神户牛柳，我来啦!
　　“影如，你这次回来有什么计划？”坐在对面的张卓妮问道。
　　张卓妮穿着一件deep V 的连身裙，大波浪捲髮披在她雪白的肩上。当陈影如一直坚信了18年的“胸大无脑”真理在遇到张卓妮后彻底被推翻后，影如至今还未从怀疑地球也到底是不是圆的偏执中绕回来。毕竟，她认为“胸大无脑”比认为“地球是圆的”的时间长得多。
　　“公司派我回来帮柏文国际统筹上市的project。” 陈影如答道，软滑的神户牛熘进了喉咙直达食道――“おいしい（好吃）！”
　　“帮我们公司上市？”卓妮有点疑惑，她不是不知道影如跟杨娜的关系。
　　“嗯，我本来也不想接这个job，可是公司刚刚在国内设立分公司，所以这边的人好像都不太熟悉上市的事情，所以派我回来监督。” 影如摊了摊手，轻松地答道。
　　“是吗？”张卓妮将信将疑。
　　“不然咧？我没事找事做？我现在的身价可是很高的，好不好。”影如说。
　　“那不错啊，看来，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有熟人，事情也会好办很多。”智聪说。
　　“好了，换个话题吧，别说工作的事了。不如，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影如拿着筷子指了指张卓妮和坐在她旁边的关智聪，趁机把话题转开。
　　“那要看张小姐什么时候愿意答应我的求婚了，”智聪一副可怜样地望着卓妮， “我可是随时stand by。”
　　“请问关先生您什么时候求过婚呢？”张卓妮回了智聪一句。
　　“嗯。如果去年去马尔代夫的时候在海边求的那次不算，前年在布拉格广场上求的那次也不算，大前年在巴黎求的那次也不算的话，我还真没向你求过婚呢。”智聪委屈地说。
　　“谁让你的Cartier戒指只有1卡。”张卓妮更加委屈地辩解。
　　“张卓妮，我代表全世界的女人向你表示强烈的谴责。”逸仪实在看不下去了，“拜托，你们都爱情长跑了四五年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不说说他们俩呢？”张卓妮指着影如和乐熙。
　　“我也是随时准备好的，就等她点头了！”乐熙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地望着智聪。
　　“嫂嫂…….”乐遥也一起凑热闹。
　　“啊!今天的长脚蟹真的特别好吃！”影如连忙转移话题—桌上明明没有长脚蟹。

　　有人说，检验朋友间亲密程度的最佳指标，是他们见面时交换的八卦多少。乐遥，卓妮，逸仪和影如的亲密程度估计已经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从见面的9点开始到凌晨5点，她们巨细无疑地交换了着五年中的身边所有人的八卦，其中包括—经济系那长得像小狐狸的女生，经过2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把同班那比她矮2个头的肌肉男给收了；新闻系的系花张某某为了当主播勾引了系主任的三伯父的儿子的表弟的邻居家在电视台当领导的爸爸；还有，隔壁宿舍那样子长得有点抱歉的女生整容成了大美女，现在已经嫁入了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