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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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谎言揭穿，让真相大白，
将岁月印记，给往事封印，
将黑夜守望，唤黎明醒来，
将恶人惩治，直至其悔改，
将傲然大厦以光阴蚀毁，
风尘它们那金色的光辉。
———莎士比亚
座位前的小屏幕上显示离到达目的地还有12小时。
陈影如坐在从纽约回国的飞机头等舱里，斜躺着随手翻阅手里国内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
最近的财经杂志，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报道着某某大佬又以比我们手指头加起来还要多数位的资金，用我们听都没听过的高级金融手段，完成了一个我们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未必能想明白是什么的交易；还有一个例牌栏目，某某富商，百折不挠可歌可泣从一块钱赚到了一百亿的励志发迹史，及其后续报道篇—《富商的情操之财产捐献回馈社会》；还有还有，某某知名天使基金，又一次拯救了一队极具才能却缺乏资金的创业者，在破产边缘苦苦挣扎的项目终于成功上市，创造了又一个业界的神话……
这期杂志封面上，深红色标题“地产界巨头—柏文国际集团计划上市”赫然入目。这一标题下的照片，毫不意外的是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娜。厚重的粉底下是一张自信骄傲的脸，身后的背景是柏文集团最新打造的城市地标，凌厉的眼神似乎能透过封面直击读者，让人不得不让人暗暗佩服她强大的气场。
陈影如纤长白皙的手指正一页页地翻着关于这一消息的详细介绍--“近十年发展最快的地产王国正在筹划上市”“被誉为地产界铁娘子的CEO杨娜表示已接受高曼投资公司第二轮资金投入，正在筹备上市事宜，有望公司一年内成功上市，估值过百亿美元”…影如的嘴角在气流的颠簸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人们总是轻易地毫不犹豫地相信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成功者，为他们喝彩，为他们骄傲，兴奋得仿佛站在镁光灯下的是自己一样。
一群群忠实的读者们洋洋自得地吹嘘着自己最近如何跟随着巴先生和索老师的步伐，投资了这只前景极佳一年能翻10倍的股票。他们永远不会看到，这次数百亿的交易后，几个巨鳄正在餐桌乐呵呵地分配各自地利益，庆祝着又一帮天真的“投资者”为他们之前闲聊中编出来的好故事付了个高价。而那些高兴忘形的创业者们，也不会想到，不久后，他们的股权将被稀释得跟与散户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会也知道，富豪刚收到今年的税单，要纳的税率恰恰因为年末的那笔捐款降了好几级，省的税比捐出去的钱甚至高出好几倍，正满意地与会计师举杯庆祝。他们当然也不会想到，那些所谓的“慈善”，不过是商人们的筹码，获得一块好地皮或是更大的政府支持的筹码。
飞机毫无征兆在强烈的气流中急坠了几十米后又缓缓上升，继续前进，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经济舱里传来一阵不安的骚动。
“Excuse me,麻烦给我一份铁板神户和牛!” 黑暗中的机舱里突然传来的声音扰乱了影如的阅读。坐在对面从上机一直睡到现在的年轻男子，被刚刚的气流惊醒，诈尸般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幽幽地打开了阅读灯。灯光下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对从身边经过的空姐说道。
陈影如和空姐同时望向那男生。对于他刚刚的要求，从空姐那睁到足以让美瞳自行滑落的程度，可以确认，她此刻的心情正如在非洲的草原上看到北极熊般惊讶。
“Mark，你也醒啦？”男生旁边的一位带着精致妆容的女生也刚好醒来，跨过座位间亲昵地把如竹竿般纤细的手臂搭在男生身上，娇滴滴地说。
“陈先生, 很抱歉, 本次航班上没有神户和牛。” 训练有素的空姐保持着一贯的良好态度回答道。
“那, 给我一份煎大比目鱼配蟹肉吧。”男生那双清澈得看不到丝毫世俗污染的大眼睛地盯着空姐，“天真无邪”地要求道。蓬松的黄毛，让他看起来向草原里刚出生的小狮子。
空姐明显被男生的眼神迷倒，左手掩着胸。雪白的脸上突然泛开一阵桃红，右手连忙捂住自己热辣辣的脸。
她弯下腰连连道歉，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男生完美的轮廓。“陈先生, 对…对不起, 本航机上也没有比目鱼。本机上为头等舱乘客提供的主食只有：白汁芝士焗银鳕鱼配芦笋和烤鸭胸伴鸭血汁。”她语带委屈地回答道，彷佛机上只能提供这两种主食是她的错。
“那…给我一份烤鸭胸吧。但鸭可以用Duck Challandais 吗?”男生挠挠头发，一脸纯真的无奈表情望着空姐。
“先生，本机上没有这么名贵的鸭子……”空姐满脸通红，咬咬唇，尴尬地说，恨不得把整个鸭家族都宰了。
“哎！你们的飞机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女生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以高八度的声音搭了把嘴。
“先生, 请问你有看到有人去麦当劳点Foie Gras的吗?” 影如忍不住冷冷地插了一句，斜眼瞥了他们俩一下。这种无知却自以为是的富二代最讨厌了。女生瞪圆了眼看着陈影如。
“je n’aime pas la foie gras! By the way，什么是麦当劳？”男生并没有被伤到半分，反而疑惑地望着我。
即将发出的“啊？”被陈影如硬生生的吞回肚里。30秒后，她装作什么是都没发生，低头乱翻手上的杂志。旁边传来女生高八度的讪笑声，气得影如不得不翻了个白眼。
“Anyways,随便给我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男生无奈投降。
“好的，先生请稍等。”空姐半鞠躬迅速退下。
“Mark，下飞机之后，你要带我回你家吗？”小女生开始撒娇。
“小姐，请问你是谁啊？”男生问，嘴角带着不屑的坏笑。
“哼！”女生别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没有听到出声。
客舱里终于又回复了之前的平静。
“妆浓得像个巫婆一样，丑死了！”男生敏锐的大眼突然发现一米外微弱灯光下影如手上的杂志。这家伙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维生素A，影如心想。
“喔？是吗?你认识她？” 陈影如心里暗笑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不认识。”男生斩钉截铁地回答。
封面的这个女人，是多么的陌生。她如今是呼风唤雨金刚不败的女强人，脸上不再有从前温柔的笑容，只有经年商场上厮杀留下的冷峻面容。这些年，她肆意地操纵了他的人生，逼他成为如她一般的强者：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小提琴、钢琴都是每周必须修习的。后来，为了防止被绑架，又多加了一门柔道。好不容易到了外国念书，还要被她请的私人助理日夜跟着督促学习经济、法律和地产相关的科目，以便毕业后顺利接班。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说“不”的权利。没错，这个掌握了他人生的巫婆很不幸地，就是他的母亲-- 杨娜。
“哦。” 陈影如以最常用的方式终止了对话，继续看手中的杂志。
3分钟后，影如忽然感受到右下角45度处射来的炽热眼光， “喂，你没事吧？”她对那个定睛看着她的狮子头男子挥挥手。
“没…没什么……”男生回过神，“对了，我叫Mark，你呢?”他一向不愿用那听着就觉得柔弱的中文名--陈雅纪。
“Ruby。”影如边说着边把手上的杂志随意地塞到脚前方电光蓝色的Birkin包里，把阅读灯关闭。然后优雅地戴上眼罩，用她修长的手指把长长的头发理顺，把座位调到平躺的状态，披上毛毯，开始睡觉—她必须养足精神以最佳的状态来迎接一场即将来临的战役。
“先生，您的烤鸭胸伴鸭血汁。”空姐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了雅纪的面前，生怕再有一丝出错。
半梦半醒中，影如听到刀具滑过粉红的鸭胸肉然后碰触到碟子的声音，即使很轻；然后是不偏不倚地放下刀，把叉子换到右手的把切割好的食物送入口中的声音；接着是细细的咀嚼......一系列习惯性的动作并不是哪个暴发户能随便装出来的。还算是个有教养的阔少，她对他的评价稍微有所改观，虽然她承认以这种方式判断一个人相当不科学。
那是陈影如跟陈雅纪有生以来的第二次见面。
后来，雅纪告诉影如，机舱里的他，看着她这张冷酷的扑克脸，居然感到莫名地熟悉。尤其，她转过头的瞬间，发梢的味道随着机舱内干燥的空气传入他的鼻腔，深深地刺激了他的神经。他说，嗅觉的记忆是最长久的，他记得这种味道，只是忘了时间人物地点。
这是事隔十三年后的又一次相遇，那时候的他们都不曾想过，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了。
阳光和白云终于顺利地驱走笼罩了一整个冬天的雾霾，天空出现了久违的湛蓝。
平时面对数十亿生意都能决断拍板的李乐熙，这几天居然一直在苦恼“我该穿什么衣服去接她比较合适？”“我穿白色比较好看还是黑色比较帅？”“鞋配哪一双好呢？”……
“这一定不是李乐熙，就算是，也一定是被鬼附身了的李乐熙。” 每次在公司被李乐熙抓着问这种问题，梁静琳心中都会默默念到。
“你确定你哥最近的精神没有问题？”梁静琳偷偷给李乐遥打电话问个究竟。
“没事，他就是因为女朋友要回国了，兴奋过度。不用理他。”乐遥说，“我先不跟你说了，今天约了几个金融老大吃饭，晚点再找你吧。”
“好，你先忙吧。”静琳挂掉电话。
乐熙公寓里的衣帽间像个得了强迫症的高级男装精品店似的。衬衫、西服、裤子都按照颜色的深浅，材质的厚薄整齐排列，围了房间一圈。中央的玻璃陈列柜里摆满了各种贵得离谱的手表、袖扣、胸针和领带夹。要是入屋打劫的话，这里无疑是最佳的猎物。当然，能顺利进入这座精密的高科技防盗无所不在的公寓，贼人的技术经验，估计也能在美国特务部门混得个好职位，不需冒此危险。
梁静琳此刻正坐在衣帽间外面的意大利小羊皮沙发上，看着李乐熙把里面的所有衣服试了一遍。
“这套怎样？”乐熙问坐在镜子前的梁静琳。
“好，好看。”静琳结结巴巴地回答，顺便把掉下来的下巴托了回去，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每次看到乐熙从衣帽间走出来，梁静琳都有种看到巴黎时装天桥上走下来的超模的幻觉。
“不行，这衬衣好像稍微长了0.5厘米”（谁看得到？！） “不行，这颜色显得我太黑了”（明明就没有差！） “不行，这西装的口袋有点大了” (哪里大了？！) 李乐熙看看镜子，鬼附身般自言自语。
如此反复过了3个小时。“恶灵赶快退散！” 梁静琳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乐熙以一种“你今天吃药了吗？”的表情凝重地看了看梁静琳，最终确认穿身上这套意大利名师定做的窄身西服。
“老板，今天的所有日程我已经帮你取消了。《名人杂志》的采访安排在明天早上10点；中午要跟政府科研部的人聚餐；下午三点是中南大学的客席讲座……还有，你要的白玫瑰已经放在你的白色BMW上--对了，您今天是开那台车吧？”李乐熙豪华公寓的电梯里，秘书梁静琳把上述内容一口气地对眼前正在电梯里的镜子再一次谨慎地整理着高级定制西装的乐熙说完。这个从最新一期福布斯杂志封面走出来的男子，眉宇间散发着高贵，骄傲，俨然童话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当然前提是你没见过他三小时前的样子）。
“对，我今天开那台车。你不知道现在的王子都是开宝马而不是骑白马的吗？哈哈……”他居然会开玩笑？还是烂得跟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搭的玩笑？不过，这却是两年前入职至梁静琳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地笑。
穿过被水晶灯照得金碧辉煌的公寓大堂，两人来到早已在门口等候的宝马汽车前。站在车前专门负责为公寓住户的停车的小男生，一见乐熙，必恭必敬地打开了车门。
“我要出发了，有紧急的事才电联我吧，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正在上车的乐熙回头，对梁静琳吩咐道，附赠一个罕见的微笑，如春日般的太阳，温暖人心。
乐熙从头顶隐藏的储物格里摸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驱车离开。
“她的班机不是下午6点才到吗？现在才4点……有必要这么紧张吗？”静琳望着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
和煦的阳光撒进车里，和着”Fly me to the moon”的歌声。风吹过李乐熙的脸，他想起跟影如驱车横跨美国的那段日子。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乐熙放声唱道。
“别唱了，树叶都被你唱到掉下来了啦。”影如指指两旁随风摇曳的棕榈树。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乐熙握着影如的手继续唱，“这里是好莱坞，搞不好有星探看上我，让我去当歌星，你说怎么办？In other words……”
影如低下头，拉下墨镜，给了乐熙一双白眼，“你妄想症又发作了，吃药了吗？”
“Please be true……”乐熙继续嬉皮笑脸地唱。
影如摇摇头，闭上眼，享受凉爽的风。
时间像是个有奇怪癖好的魔术师，把等待的时间变得尤其漫长。
拥挤的闸口外，站在人群第一排安静地等待着的乐熙，感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他眼睛盯着那巨大的显示航班信息的屏幕，脖子都抬得有点酸了。
机场的显示屏上的纽约航班的状态终于从“On time”变成了“Arrived”。乐熙那平静如湖水的脸上泛起了一记笑容。
五年前，乐熙选择回国创立他的科技公司，影如决定留在纽约的投行工作。在肯尼迪机场里，她搂着乐熙，哭得一塌糊涂。
“还记得吗，大学的物理课上老师跟我们讲过，在量子力学上，有一种“纠缠态”，说的是不论两个粒子间距离有多远，一个粒子的变化都会影响另一个粒子的现象，也就是说，无论相距多远，它们从根本上是相互联系的。”乐熙轻轻地拍着影如的后背，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纠缠态”。无论我们分开多远，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傻瓜。”
影如紧紧地抱住他，啜泣着：“我大学都没有上过物理课！”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离别。从此，他们隔了个太平洋，他的早上成了她的晚上。
陈影如慢条斯理地推着行李车从禁区出来。突然，身后一个人影向她冲过来，从背后把她一把抱住。对祖国的治安强烈信任告诉她，这个世界闻名的国际机场绝对不可能在人来人往的到达区里出现色狼。所以，陈影如并没有使出毕生所学的防狼十八式。当影如企图用她那还正在美国托运过来的智商，组织出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她已经被乐熙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暖，熟悉的体味让她差点摊倒在他身上，当然，她知道乐熙一定求之不得。
“你终于回来了……”乐熙重重地亲了影如额头一下，捧着她的脸激动地说。
“上个月在巴黎出差的时候不才见过面吗，搞得像几年不见似的！”影如被乐熙的手掌挤得有点变型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走吧，我累了。”
“那不一样，这次你是彻底地回来。我们从此不再天各一方。”乐熙作出一副惨情状。
“是！我之前看你不还挺享受的。没我在身边，你如鱼得水啊。女人最想拥抱的男人！”影如递给他下飞机时刚买的杂志。杂志的封面印着乐熙的半裸照，浑身壮硕的肌肉，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性感勾人的眼神，让人看得血脉喷张。最吊诡的是标题—“2013最想拥抱的男人”。
“乐遥手下新出的杂志，非得让我去帮她拍封面助助阵。”乐熙一脸羞涩，连忙把杂志塞进包里。
“腹肌练得不错嘛！哈哈！”影如故意取笑他。
“快走！”乐熙一手帮忙推着堆满大箱子的行李车，一手搂着影如，向停车场走去。
陈影如并不知道，跟在她后面出来的雅纪，此时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锲而不舍地回忆着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又为何会对她有如此特别的感觉。
“少爷，您终于到啦？为什么不坐您的私人飞机呢？太太一直找不到您肯定会生气的……”管家老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雅纪旁边。“车子就停在外面，我们回家吧。”
雅纪随着老管家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机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