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刀》秦冬

24、第24章

　　24

　　那年秋天，年仅16岁的罗文·鲍尔曼以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考入了马吕斯第一军事学院，并在两年之后提前毕业直升进入机甲特战预备队。

　　“上校在想什么？”纪行看罗文半晌都不答话。

　　罗文立时从那些久远的回忆里抽出身来，眼皮一抬，无事发生的样子。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推开，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其实在审古尔达的时候他就有些头疼，晚上回来的时候周济给他送了新药，但是当着纪行的面他也不好直接吃。只能背过身，暗暗地眯了眯眼睛，眼皮的神经连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这三年虽然测试一直达标，但是身体却也一直在给他提出一些隐秘的警告。他之前常年呆在太空，失重环境下作业太久，对身体不能说是没有损耗的。

　　“上校不舒服？”纪行问道。

　　“没有。”罗文回身坐会椅子上，“你问我为什么想回前线去，其实没什么很复杂的理由，每个人有每个人习惯的生活节奏，有些动物习惯圈养，有些动物习惯放养，还有些动物压根不需要你给它提供食物，它享受那个捕猎的过程。”

　　“哦？”纪行似乎提起了兴致，“那上校属于哪一种？”

　　“我他妈是人。”罗文不搭理他，“今天是我在问你，你的问题太多了。不要岔开话题，你方才说到威尔森，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威尔森未必有问题。”纪行道，“他只是一个信息来源，好让我们知道这件事牵涉的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罗文敏锐地注意到他言语中的那个“我们”，警觉地往后一靠，“你倒是挺会站边。”

　　纪行挠了挠下巴，有些无辜地瞪着眼睛看他，好像也有了小孩子宣誓一般的天真，“上校要是允许，我倒是愿意永远都站在上校这一边。”

　　罗文不知道他有事没事为什么非得发这种疯，以为又是调查局诈骗信息的新思路，非常规的美人计，找的人不仅不靠谱，这美人一看就笑里藏刀，仿佛你再多跟他往前走两步就会图穷匕见，就连他用计的场合也十分诡异，冷不丁就要扮出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来一段不怎么深情的告白，除了让他想翻白眼，对于推进对话的深入毫无价值。

　　“你坦白点吧，你要跟我谈合作，总得告诉我你们都知道点什么。”罗文打了个哈欠，“快点交代，说完了老子要睡觉。”

　　纪行瞥见罗文方才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挪去之后，墨蓝色的裤子上留下了一小片暗色的汗渍，抬起眼，正巧瞥见他额角的几颗冷汗。“明天再说吧。”纪行正色道，说罢就起身要去关灯。

　　“不行。”罗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现在就说。”

　　纪行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白色的手臂露在外面，罗文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腕，用得是平常格斗时候的力道，攥得人生疼，但他没有吭声，只是冷静道，“上校累了吧，今儿打了一天，我也累了，我们明天聊，好不好？”

　　“我再说一遍，”罗文施力把他拉回了椅子上，“现在说。”

　　纪行拿他没办法，只得又坐了下来，“威尔森给你的请帖上应该有写明，他现在的妻子叫陈星。”

　　“我记得。”罗文说，

　　“陈小姐在星际战备局工作，战备局每年都会销毁一批从前线退下来无法复用的机甲和战舰，一般这些设备都是被拆解之后除去有效零件其余直接销毁的，很少有人回去检查它们到底少了哪些零件，反正到最后都是丢进锅炉里熔了，大家相亲相爱，是螺丝还是拉杆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年负责这一批军用战机销毁的是刚刚到任的陈星，她是个办事非常细心谨慎的人，因此当她负责检查设备销毁前的状况，很快就发现了这批设备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它们都没有黑匣子。”

　　“战备局之所以统一负责退役战略武器级军舰的销毁，怕的就是重要的军事资料与武器装备的设计外泄，像黑匣子这样的东西，临销毁之前都会送到资料库统一备份，之后才把实体的黑匣子销毁。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陈星去资料库查档，居然没找到这几艘战舰的档案吧。”罗文道。

　　纪行“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回答正确。”他直起身子道，“陈星去了战备局的资料库，调查了这三艘战舰全部的运行资料，包括它们的人员信息，行程路线，能源消耗等等情况，结果系统居然统统显示：null。”

　　“然后呢？她有把这件事上报吗？”

　　“如果放在平常，她一定会上报，毕竟这件事在她职责范围之内，却和她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但是这一次她却不能，因为……”

　　纪行顿了一下，罗文便紧接着开口说道，“因为那三艘船，都是第九舰队核心机甲队的战舰。”

　　纪行无声地点了点头，察觉到罗文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犹豫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威尔森，那时还是他的未婚夫，就在第九舰队服役，她无法确定动手脚的人是不是就在舰队里，也无法确定黑匣子失窃这件事，战备局里有没有人参与，她不知道该信任谁。所以她犹豫再三，决定将这件事匿名报给了调查局。”

　　“匿名？”罗文挑眉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是她报的案。”

　　纪行佯装出一副被戳穿的尴尬，笑了笑道，“您也知道，对于调查局来说，‘匿名’这种东西，都是唬外人玩儿的，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报案人是谁，那我们干脆别吃着晚饭了。”

　　“所以……”罗文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古尔达是为了这个才接近我的，因为只有我的芯片里，才有这些年第九舰队所有战舰的数据资料。不对……”罗文倏地回头与纪行对视，“不对，既然他们已经偷走了黑匣子，就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数据，不管那个数据是什么，他们都已经得手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挖我的芯片？还有，陈星向调查局报案这没有问题，她甚至也可以提醒自己的未婚夫注意第九舰队里的异常，但她和威尔森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情一定和戈尔要塞有关，并且背后的人立刻就会刺杀我？”

　　纪行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他原本以为说到这里罗文会就此打住，但是这位上校先生显然不那么容易打发，他挠了挠眉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的确除了威尔森和调查局谁都没有透露，但是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消息……”

　　罗文眼眸一亮，“你是说……战备局数据库管理员！”

　　“每年被送到数据库封存的战舰数据难记其数，但是多了少了，哪些在编，哪些退役，都是很清楚的，没理由三个战舰的数据资料人间蒸发，数据库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除非负责数据管理的原本就是他们的人。所以从陈星进入战备局数据库调档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料到会东窗事发了。”纪行偷偷地瞥了一眼罗文的表情，确认没有异常之后继续说，“原本黑匣子已经失窃，就算联盟调查起来，也是死无对证，但是这批军舰恰巧就是在戈尔要塞事故爆发的那一年退役的，你走之后，郑晖接管的数据都是新一批机甲和在编舰队的数据，所以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有这些数据的备份，那就只有你了，罗文上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