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故》坚定

7、隔离（2）

　　也许是头天晚上睡的太晚，顾长安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嗓子也干，她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才缓过神来。

　　汲着拖鞋去客厅，沙发上的薄被皱成一团，连盛已经起来了正在卫生间洗漱，他昨晚送她回来后就陪她一起居家隔离。客厅的沙发很小，是上一位房主留下的，顾长安也没丢，去网上淘了新的沙发罩子套上，估计他昨晚睡的很不舒服。

　　“醒了？”连盛从卫生间走出来，他只穿一件黑色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很随意地敞开着，衣服和裤子都皱巴巴，有青色的胡渣从下巴冒出来，“有吃的吗？”他的目光落下来，顾长安心头一跳，隐约觉得不对劲，突然想起来，自己没穿内/衣，连忙顺手捞起沙发上的薄被，紧紧地抱在胸口，故意漫不经心的说，”我先收拾一下”。

　　等她收拾穿戴好，连盛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冰箱里现成的牛奶土司，他开了电视边看新闻边吃早饭，新闻里正报道香江这一轮的未知病毒，来势汹汹，近期感染人数大幅提高，主持人再三提醒市民做好防护，非必要暂时不要前往。

　　顾长安越听越怵，脸色也不太好，连盛转过头安慰她，“没事，就是一种冠状病毒，只不过这种病毒很聪明，每年都通关升级。”

　　顾长安咬咬唇，将手里的土司掰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面前的牛奶里，声音小小的，呢喃一样，“新闻里说有可能要上呼吸机”。

　　连盛关了电视，搁了遥控器，准备安慰她，她却突然地站起来，端起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而后又将玻璃杯重重地放回桌面，铛的一声，“多喝牛奶，增强抵抗力，杀死病毒”，她身量纤细，脊背挺地笔直，有气势也有力量。

　　连盛发现，不管什么时候，不论是在何种处境里，她都不会后退。

　　那年做好手术，所有人都挤在连蓉地病房里嘘寒问暖，他去隔壁病房看她。麻药刚过，她蜷缩在白色的病床上，小小的乱糟糟的一团，有嘤嘤呜呜地声音发出，他扶她坐起来，撩起散落的长发别在她小巧的耳廓后，“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她这才将手摁在胸口，咬着唇断断续续的抽泣。

　　有血丝从红肿的下唇渗出，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干净修长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宽阔的怀抱将她围住，“长安，哭吧”。

　　她终于放声哭泣，泪水沁透了鸦翅般的眼睫，顺着连盛的肩膀一直留到心口，火热又滚烫，门口有护士敲门进来询问情况，她擦干鼻涕和眼泪，红着鼻头倔强的回答“我没事”。

　　连盛哑然失笑，拿起桌上的纸笔给她画病毒的雏形，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关节微微突出，握着铅笔在纸上飞快的涂抹，一个带着许多皇冠的可爱的圆圆的胖子，他举起画好的图纸，认真的给她讲述怎么杀灭病毒。

　　“连氏就是做相关买卖的吗？”她的语气噙着小小的羡慕，蹙起的眉心，像虚心请教的三好学生。

　　“我们有好几个板块，制药，医用试剂，农业科学等，会涉及到相关领域的研究”，连盛的大学本科学的就是生物，为了接他父亲的班经营企业，研究生的时候又学了经济，回国后就从连氏的基层开始历练，后来慢慢开始接触管理层，掌管一些具体的业务板块。

　　门外有人敲门，是连盛的助理给他送东西来，手提电脑，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吃的。连盛换好轻便的居家服，就开始投入工作，视频会议，电话沟通，几乎没有闲下来。

　　连盛的隔离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办公，顾长安的隔离倒是真有点与世隔绝，她一早回了几个信息和电话后就关了手机，捧起《开端》的剧本仔仔细细的研究起来。

　　他们俩一个占据饭厅的书桌，一个将东西全搬到靠窗的茶几处，在这小小的老式工房里互相陪伴着。

　　沈心如打来电话叫连盛回家喝汤，他寻了个借口只说有突发情况出差几天。不一会，莲蓉又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出差，他皱眉，督了一眼在房间另一侧的顾长安，“钢厂”。

　　他说的是小区的名字，融城钢铁一厂三村，当年在融城鼎鼎大名，解决了好几万人就业的钢铁厂，后来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也没能活下来，这些职工宿舍几经改制最后划归私人产权，小区里现在还住着大部分原来钢厂的老员工，只是年岁都渐渐大了，老龄化严重，最多的就是老人和他们养的宠物狗。

　　连盛洗好苹果拿给顾长安，她今日居家，头发挽得简单，用一支铅笔当簪子松松得斜插在脑后，有几缕不经意的碎发掉落下来遮了住她的眼眉，茶几上散落着几本已经做了密密麻麻标记的剧本还有她从小区摘来的野雏菊。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身上宽松的运动裤被撩起，昨天被矮凳撞到的那块乌青露了出来，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别动”,连盛从医药箱里翻到了红花油，他头也不抬，用手掌温热了红花油替她轻轻抹上。他常年划船，手掌上有薄薄的茧，混着辛辣的红花油，刺得顾长安觉得微痒，不断的往后退。

　　那块乌青占据了她纤巧脚踝上方一块不算小的面积，他沾满了药油的手指缓缓推过去，拂过她滑腻的肌肤，她稍稍一动便滑出他的手掌。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她，许是有些疼，她咬着嘴唇，眼波如水。

　　轰然一声惊雷炸响，开天辟地，顾长安吓了一跳，低呼一声，头上的那支铅笔顺势滑落下来，一瞬间劈头盖脸的香气扑向连盛，如新鲜血橙汁水迸溅，柑香四溢，直达心脾。

　　天色陡然暗了下去，屋子里还没开灯，只有她浅而促的呼吸，象是受了惊。

　　“立夏了。”顾长安有些茫然，扬起头转了转眼珠。

　　连盛瞧着面前小兽一般模样的她，思绪停滞了一会，忙不迭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