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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隔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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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一般是周天的晚上回寝室,这样周一一大早可以和苏苏一起晨练或者运动。她从家附近买了刚刚出锅的牛肉煎饼带给苏苏,苏苏嘴馋,每次都可以吃下一大半。
从校门口回寝室的路上,刚好碰见袁立,两人结伴而行。
“顾长安,我准备签到嘉形传媒去了”,袁立突然间冒出一句
“很大牌的公司,听说老板手里资源很不错”,顾长安看着袁立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真好”
“嗯,我那个前男友陈奕利牵线搭桥的”
“哦”,顾长安无意探究别人的感情世界,只是点头表示明白了。
落日时分的校园很美,她俩驻足在南湖边上看日落,那一轮红日像个胖头娃娃一般,圆滚滚,沉甸甸的,几经挣扎,在散落无章的云朵霞片中缓缓下沉,最后坠入湖底,消失了,天色也暗沉了。
回到寝室时,难得苏苏还没到,顾长安觉得有些纳闷。
以往的周日苏苏回来的总是比顾长安早,因为朗诵社喜欢在周日下午搞活动,交流会,联谊会,苏苏每次都雷打不动的参加,这样她每个星期日都能和肖五山碰面,有时还有机会聊上一会。
顾长安左左右右收拾好东西,摸了摸饭盒里的牛肉煎饼都快凉了,想想觉得不妥,捞起电话来拨给苏苏,“嘟。。。嘟。。。嘟”,单调的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接通。
“苏苏,你在哪里,还没返校吗?”电话那头是熙熙攘攘的人潮声,还有断断续续的信号,顾长安问了好几遍都没回应,正准备挂电话时,才听见苏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亲爱的,我在外地,我明天一早回去”,估计苏苏移动了几步,信号稍微好一些。
“好的,那明天见”,顾长安心里觉得纳闷,苏苏一般去干啥都会提前跟她分享,这次怎么这么突然。
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袁立,苏苏都是漂亮的女生,袁立是那种顶着一张初恋脸但一定要当上女主角的性格,不管用什么办法。苏苏则是那种真正的小白兔一样的女生,家境优渥,父母宠爱,性格温润,不管演女几号都很开心,换句话说她对表演没什么野心,以后就算做办公室也会很开心。
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苏苏还是不见踪影,顾长安发消息问她什么时间回来。
过了很久,苏苏回她,“今晚那个讲座你帮我占个位置,靠教室后门一点,我晚点就到”
苏苏说的那个讲座是‘空间—影像:电影的未来’,顾长安吃好简单的晚餐就去占位,其实来听的学生也不多,必定大学生的课余活动是很多的,这种讲座如果老师不够幽默,听到一半就要睡着。
顾长安坐在教室最后靠进门处,她将后门轻轻掩上,给苏苏留了路。
“亲爱的,我回来了”,苏苏背着背包,弓着腰,悄悄默默的溜进来。
风尘仆仆的样子,令顾长安也觉得好奇,“你去哪里了?”
“嘘”,苏苏捂住小嘴,神神秘秘的样子,“香江,那边有个电影论坛,我和肖五山一起去的”
“你!”顾长安几乎跳了起来,手边的书本掉落一地,引来周围一圈目光。
“我们就是去参加展会,涨涨见识,你别胡思乱想啊!”苏苏连忙解释。
顾长安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生气,稍稍用力往苏苏小臂上掐了一把,“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那一年的香江正在流行一种不知名的疾病,起病急,持续高热,咳嗽,主要的传播途径是近距离飞沫。
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惊,也听不进去剩下的讲座了,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从后门溜了出来。
“顾长安,怎么办?我刚刚在飞机上就觉得不舒服,发热”,苏苏胆子小,急得快哭了出来。
顾长安这会是真的有些生气,“叫你到处乱跑,这下好了”,但还是从苏苏手里接过背包,让她稍稍靠在自己身上舒服一些,“先回寝室”。
灌了一大杯温水,搽了几次身,顾长安拿出体温计给苏苏测温,此刻的苏苏躺在床上,脸色潮红,身体滚烫,整个人恹恹的,神情恍惚。
桌上的时钟指向11点,顾长安盯着手里的温度计,心里忐忑,如果只是普通的发烧,熬过这一夜基本也没事,但就怕苏苏是在不小心中感染了病毒,如果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有后遗症。
她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系主任黄老师的电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老老实实讲了一遍。
黄老师的动作很快,联系了校办,立马给了顾长安回话,“已经联系了120,会直接过来接苏苏,按照发热急诊走,苏苏的父母已经通知,会直接去医院等”。
“嗯嗯,好的,黄老师,我在寝室等120来”
“顾长安,现在还不知道苏苏具体是什么病,如果是从香江带回来的,那会有很强的传染性和一段周期的潜伏期,你也需要居家隔离”
“隔离?”
“嗯,你收拾好东西,带好口罩,一会有专车到寝室楼下接你回家”
“就是需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看看是否有发热,咳嗽的症状出现,对吗?”
“嗯,别害怕,孩子,就在家好好休息几天,有问题随时和我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顾长安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嗓子眼好像也有些不适,她打起精神来照顾苏苏,一会给她搽汗,一会给她喝水,直到把她交给120的医护人员才松一口气。
寝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空落落的,顾长安心不在焉的将几本专业书找出来塞进背包,一不小心小腿磕到一旁的矮凳,钻心的一阵疼。
她挺害怕去医院的,十四岁那年做了那个手术后,她一个人躺在偌大的白色病房,麻药过了,浑身都觉得疼,感觉有无数小蚂蚁在骨头里面撕咬,其实按照医生的说法,这个疼痛应该是可以忍受的,应该是她心里上给自己的暗示让这个疼痛无限放大扩展,进而难以忍受。
她收回思绪低下头来看刚刚撞到矮凳的那块,已经乌青,灯光下青紫色的一团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她肌肤娇嫩,一眼望去触目显眼。
“咚咚咚”,门口有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是宿管阿姨,“同学,接你的车来了,快点”
天空有薄薄的春雨落下,潮湿微凉的细雨扑到顾长安的脸上,宿管阿姨给她指着门口停着的车,催她快点离开,着急着要关楼栋大门去休息。
一辆在雨夜中墨盒发亮的路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那台。
突然,她的心象是在余烬中又突然发现一点红光,有未灭的火苗在那里明明暗暗。
她一直不太愿意去回忆过往,不管是三岁时被父母遗弃,还是八岁时被连家弃养,对她来说都是很模糊的过往了,那时的她还小,她选择性的遗忘很多细节,被嘲笑的,被羞辱的,一次次的被骂哭,被欺负,她小小的内心痛的抽缩起来搅在一起,但却倔强的不肯哭,因为没有人愿意听她哭。
但是十四岁那年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又回到连家,在那个手术后她哭了,她颤抖着单薄的身体声音凄惨的问,“哥,我好痛,我会不会死?”,那些疼痛潜伏在她的意识里,而不再她的身体里,麻痹了她的神经,吞噬她的理智。
“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他张开手臂抱着她,说,“长安,你会平平安安的”,终于有人愿意听她哭了,这个世界上,她的父母都不要她了,只有他给了她温暖的怀抱,和一点点的光和热。
他冒着雨从车上跑下来,站在屋檐下指着手里的烟,“抽完再走”,四下安静无声,打火机火石咔哒的一响格外清晰,他猛吸一口,那火苗突然跳跃起来,印照出一张黑夜里的脸,如暗夜里的海一般沉静。
“你怎么来了?”气温下降,顾长安微微发抖。
门口的感应灯亮了起来,玻璃大门印射着两人的身影,连盛脱下身上休闲衬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披在顾长安身上,一件带着温度的有薄荷烟味道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罩在她身上。
“黄老师联系我的”,有晚归的学生从楼栋侧门悄悄潜回寝室的声音,连盛皱眉,“走吧!”
他转过身来拉住那一截空荡荡的袖管,接过她手里的背包,带着她一起冲进绵密湿润的春雨中,雨。。。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