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故》坚定

2、吃饭

　　电梯一路下行到负三楼的地下停车库，顾长安环视了一圈车牌和车标，“这一层的车还有点霸道总裁的味道”。

　　连盛指了指方向，斜眼瞟了她一眼，”顾长安，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得像根竹竿似的？”

　　顾长安一时语塞，顿了一下才回他，“镜头需要，市场需要，资本需要。”

　　立在路虎车前等待多时的司机看见并肩走来的两人，连忙拉开车门，连盛左脚刚踏进去又钻了出来，“田师傅，您先下班吧，我自己开”，他站在车门旁，低下头来，对着已经坐定的顾长安说，“坐到前排来”。

　　“坐前排我晕车”，顾长安拢了拢膝上的背包，自顾自的关上了车门。

　　“什么矫情的毛病，坐后排就不晕了？”

　　连盛发动汽车，熟练的在地库里面转了几个弯把车开到了主干道上，他瞄了一眼后视镜，顾长安望着窗外神色不动，背脊挺得直直的，棒球帽和口罩都被她取了下来，她长大了长开了，令人惊艳的眉眼，曼妙的身姿，一头瀑布般倾泻的黑长发，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气质，她这种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姿态，一时间灼伤了连盛的眼，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晚高峰时段，等开到连盛预定好的餐厅时，天色已经黑沉，一家不知道名字的私房菜，顾长安也没看清门口是否有店招，连盛将车停在路边便立刻有员工跑上来接了车钥匙帮忙去泊车。一栋藏身在闹市区的餐厅，带着宽阔的院子，有流水，能听见潺潺的水声，借着几分淡然的灯光能看见院子里还种了些花花草草，大概是碧桃，连翘一类的，空气中有淡艳的花香。

　　连盛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对一切都熟门熟路，也没要服务员带路，自己领着顾长安穿过幽静的小道往里走，一栋三层楼的砖木结构的西式洋房在夜色的笼罩下跃入眼前，连盛见她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等她，“这洋房大概有一百年历史了，一位希腊籍的船王为了纪念自己的航海生涯，把整栋楼设计成船形，你远点看像艘巨轮，待会进去可以看见窗户百叶帘等处都可有帆船和铁锚”。

　　“现在是餐厅？很贵的餐厅？”

　　“差不多吧”，连盛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是什么菜系，不要我吃不惯，浪费了你的钱还好，糟蹋了粮食就不好了”。

　　连盛一听就乐了，“资本家的钱也是搬砖搬来的，又不是直接开机器印的”。

　　“您搬的恐怕是金砖吧”

　　连盛觉得好笑，“借您吉言，多来点金砖”，他长臂一伸虚虚的拍了她一下，“是家江南菜馆，你试一试是否正宗”。

　　顾长安的老家在南边的林城，她在那边时间比在融城的还略长一些，到现在她也不太吃的惯融城的菜，对她来说口味偏重偏油。

　　连盛记得她刚到连家时，大概是要表现出积极融入的连家的样子，有一次晚饭吃多了，被咸齁住了又喝了好多水，大半夜闹肚子疼，送到急诊室挂盐水，从那以后她对融城这边的吃食好像就失去了兴趣，几筷子吃饱后就绝不再动。

　　一跨进一楼大厅，便有经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连先生，顾小姐，晚上好，二位的包间安排在楼上，我带您们上去”,螺旋状盘旋而上的木制楼梯，铺了暗色地毯，每一个拐角处有都有相得益彰的艺术品，一个花瓶，或者一副油画。

　　经理把他俩领二楼靠最里边的一个小单间，问能不能上菜了，得到了连盛的点头后就马上去张罗。顾长安站在窗口去看百叶帘上的图案，果然有帆船和铁锚，栩栩如生，“你以前是不是还练习过划船？”

　　“嗯，练过好多年，本科加研究生都在练，英国的学校最流行的体育运动就是划船，当然还有橄榄球，板球等”。

　　“得过奖吗？”

　　“当然得过，院系之间，学校之间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比赛，得一两个小奖也没那么高的难度"

　　“学业那么忙，还有空参加其他活动？”

　　“这个，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连盛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是清淡的菊花茶，“而且你知道的，我的睡眠不太好，适当的运动对我有好处”。

　　顾长安知道连盛的这个毛病，无意间瞟到过他柜子里的褪黑素，“你也够矫情的"。

　　不一会菜就上齐了，外婆红烧肉，蟹粉豆腐，清炒时蔬，最后还有一道熟醉拼盘，尤其对顾长安的口味，满满的蟹膏虾黄，伴着酒香，回味无穷。连盛吃了两口便停下来，慢条斯理地拿工具帮她把蟹肉一一剔出来，堆到碟子里。

　　“你不吃吗？”，顾长安嘴里包的满满当当。

　　“我一会开车送你回去，这个有酒气就算了”

　　也许真的是太久没吃饱饭，顾长安基本把桌上的菜都吃光了，她砸吧着油光水滑的小嘴一个个手指嗦过去，”没想到在融城还有这么正宗的江南菜，不错”。

　　连盛见她吃的差不多了，把手边的热毛巾递了过去，“多久没回林城了？”

　　”很久了，十四岁那年来了就没回去过了，也没什么非要回去的理由“

　　“李院长呢？“

　　”李院长退休了，又被返聘了”

　　“那有机会还是回去看看，院长以前到融城出差还特地来看你”

　　“嗯，今年回去一趟"

　　连盛叫了服务员进来加单，一份核桃包，一份桂花糕，”给你打包带走，当宵夜吃"。

　　“女演员减肥路上的绊脚石，敌方军队派来的奸细”

　　“一定要这么瘦？”

　　“嗯，是不是很美，什么楚楚动人，宫墙柳腰，窈窕淑女，这种诗句都适合用在我身上”，顾长安越说越得意，连盛听得直翻白眼。

　　最后结账的时候是刚刚那位经理过来的，“两位今天用餐还满意吗？有什么意见吗？”，毕恭毕敬的态度，露出八颗牙的微笑。

　　“很好吃，好正宗的醉蟹”，顾长安颇为满意的称赞。

　　“谢谢顾小姐的夸奖，这是我们小店的荣幸”，经理含笑递上账单给连盛签字，又转过身来送了一张金色卡片给顾长安，“这是小店的卡，欢迎您下次再来，背面有直线预约电话”。

　　连盛点头示意她收下，顾长安想想也没啥好推脱的，她吃连家的饭用连家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接过卡片塞到背包最里层，“谢谢，下次带朋友来吃”。

　　从小楼出来的时候，连盛指着花园说，“下次我们早点来，那边还有一个玻璃房的咖啡屋"，他边走边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你去前面等我”。

　　猩红的烟头在黑夜中燃烧，顾长安想起《循环》的剧本，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在做任何选择前你都深思熟虑了吗？如果一不小心走入无限循环的世界，你还会选择当初的选择吗？

　　回学校的路上车况已经好了很多，顾长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乖乖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不晕车了？“

　　”吃饱了就不晕了啊“，四月的天气晚上还是有点凉，顾长安关了身旁的车窗。

　　十字路口处刚好遇见红绿灯，连盛停下来连了蓝牙耳机接听响了很久的电话，“嗯，明天回家吃饭”，他回答的很简短，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通话，将车跟上前进的车流。融城的夜晚比白天好看，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灯火通明的商业街，时尚的都市男女，这个城市还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是连蓉吗?”,她刚刚瞟到了来电显示。

　　“嗯”

　　“她还好吗？”

　　“一切正常”

　　顾长安突然没了啥聊天的欲望，一路沉默。

　　车开到学校后门停了下来，“把打包的糕点递给我”，她指着副驾上的餐盒指挥他，顺便看似随意的清了清喉咙，说到，“哥，《循环》这部戏的女主角我想争取”，她这一声“哥”叫的软糯婉转，好像加了上等的洋槐蜂蜜，带着一丝清香甜腻，说完便自顾自的推门下车了。

　　连盛解锁身边的车窗，从随身携带的烟盒里单手取出一根香烟叼着嘴边，看着顾长安离开的背影，她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无论何时，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处境，她都将自己的脊背挺的直直的。

　　有一年，她和连蓉吵架，又或者是连蓉故意找她麻烦，把她的新裙子用颜料涂了个乱七八槽，她二话不说走回房间拿了剪刀，追着连蓉绕着家里整整跑了两圈，硬是将连蓉身上的衣服剪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还是他上前抱住她，费力夺下手里的剪刀，他当时就想那么瘦弱的一个八岁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从那以后连蓉再也不敢真的惹她，最多嘴皮子上占点便宜，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坚定了沈心如想把顾长安退回孤儿院的想法，果然等他下一个暑假再从英国回融城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