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零兮乱

8、Ch.8

　　冬天的味道，清清亮亮的冰雪的香气。

　　是除夕的味道。

　　七水记得四年前的这一天，闻到过同样的气息。

　　那年他们读高三。除夕按说应该是放假的日子，鉴于当天有国内外高校的面试和讲演，七水决定去学校看看。

　　那天下了雪，缠缠绵绵得下了很久，早晨推门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世界，棉花糖一样的皑皑白雪给远远近近视线所及的万物都披上一层白衣。

　　七水还能想起那天穿的皮靴的款式。黑色的小牛皮靴，还有它落在脆脆的白雪上的触感。从脚底升起一股冰冰的感觉，却不冻人。美丽的一场雪，那时候的七水以为。

　　也许这场雪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七水猜测。

　　黑色小牛皮靴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随着七水的脚步一路蜿蜒着蔓延到了学校。

　　七水所在的学校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很大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富人云集，在学校门口看到社么名车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第一眼看到一辆敞篷车的那一刻，七水一点也不惊讶。他甚至默想：又是个拉风的疯子。

　　然而下一刻，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衣的黎峻宇从这辆车上跳下来——不开车门，右手一个借力，仿佛参加障碍拉力赛，一眨眼，双腿跨过车门，落地。翩翩绅士的西装，却让他演绎出风流不羁的感觉。

　　七水困惑了一会，才悟到：今天有全国一流的高校来面试，同时还有一些国外名校的嘉宾。黎峻宇，也在今天面试的名单之中。

　　嗅到一股清淡的烟草味，黎峻宇已经走到他面前。

　　还来不及叫他熄灭烟头，烟草味已经呛进他的气管里，七水忍不住痛苦得咳了起来。腹部泛起钝化的绞痛感，七水难受得弓起背。

　　黎峻宇一脚迈出半步，顿了一下，猛地掐灭手里的烟头。

　　大手轻轻在七水的背上拍了拍，待到七水的呼吸平稳下来。

　　“没事吧？”

　　“没事。可能上次的支气管炎还没有好彻底吧”黎峻宇不放心的瞄了瞄七水，七水无奈的说，“放心吧，回去喝点药就好了。”

　　“还有……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拉住七水的手腕，用力拉着七水一路走，忽略沿途大眼瞪小眼的一众同学，再拐了个弯，七水便被拉到了教学楼的电梯前，黎峻宇再一发力，顺势把七水拽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了三楼，待电梯门一合上，黎峻宇才放开七水，转身一看，却见七水盯着他的衣服露出诡异的笑容。

　　黎峻宇习惯性得伸出双臂把七水搂在怀里，好笑又好气得道：“别笑了，我妈逼我穿的，还不是为了今天的面试……真麻烦。”

　　Dior Homme。
　　黎峻宇散发出的香氛。

　　七水靠在黎峻宇的胸膛上，蹭了两下，痴痴地笑着说：“古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果然没错，穿上这身西装，确实不一样了。”

　　黎峻宇突然觉得今天早上的折磨也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而有了价值。双臂一紧，搂得贴近了，感觉到胸膛上温暖的呼吸，黎峻宇情不自禁得俯下身，鼻尖顶着鼻尖，微微凉了些，黎峻宇想，是不是该给七水泡点暖身的补药。

　　然后，一个朝圣般的亲吻带着雪花的气息落在七水的唇上。黎峻宇伸出舌尖，摩挲着，细细得描摹着怀中人的每一条唇线，测量双唇勾起的精巧的角度。

　　这幅画面太震撼，以至于电梯门打开之后，门外的人群陷入了沉寂。

　　七水听到电梯“叮”的一声，猛地推开黎峻宇，才发现来不及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算什么，他和黎峻宇的亲密动作曝光了数次，在同学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七水看到了门外的一个人。他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俨然是领队的模样，即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依旧背脊挺得笔直，然而眼底蓄着墨黑的风暴，七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七水清楚地记得，他在黎峻宇的全家福上看到过这个人。

　　“爸……”身旁响起的，是黎峻宇的声音。

　　对……这个人是黎峻宇的父亲，S市的教育局局长。那么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今天面试的主考官们以及国外高校的嘉宾吧。

　　黎峻宇有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而此时此刻，七水和他相交的手上，却感到了黎峻宇紧张的流汗。

　　他们可以不在乎来自别人的异样目光，可以忽视别人的明嘲暗讽，因为他们不在乎这些人。

　　可是黎峻宇在乎，里面有他的家人。

　　七水心口一窒，反手用力的握紧黎峻宇的手，手背上青筋浮出，面临着一种快要失去黎峻宇的恐惧感。

　　黎峻宇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般的用另一只手放在七水的头顶，顺着发旋抚摸。

　　造成一切压力的源泉，黎峻宇的父亲扭过头，对身旁的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走上前，直视黎峻宇，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说：“峻宇，我有话问你，跟我来。”而他的助理则带着后面的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他背过身去，黎峻宇轻轻地把七水拉近怀里，拍拍背，叹了口气，说：“没事的。相信我。你先到处走走，我解决了问题立刻联系你。”最后，顿了顿，郑重得道：“你等我。”

　　七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冬雪融化成了春水，冰雪清凉的气息早早由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掩盖。他终于等到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除夕夜，等待着他的——是他生命中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