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零兮乱

7、Ch.7

　　黎峻宇的复健医师Stephen是个法国佬，有个中日混血的妻子，两人在中国认识，然后结婚生子，养了一对可爱无敌的双胞胎兄弟，于是便在中国定居了下来，现在一口中文说的比顺口溜还溜。Stephen这个名字对许多受过伤的运动员来说都很熟悉，因为他专攻运动员的复健，对此道颇有研究，故而被许多医院邀请去做客座医师，在运动员和医师的圈子里都算是个名人。

　　“峻宇弟弟~”一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法国佬肉麻兮兮得用地地道道的中文喊人，人未见声先至，黎峻宇还没看见人影，老远就听见这声音，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待到黎峻宇走上前，恍然间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扭成S形飞速扑了过来，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诡异的残影。微微往左跨一步，S形人影扑了个空，立马转身90度，两片厚厚的嘴唇撅起章鱼形，以迅雷之势贴了上来，被黎峻宇一巴掌嫌恶得拍到一边。

　　“S大叔，都奔四的年纪了，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黎峻宇看着倒在一边的Stephen，满脸诚挚的微笑，笑的Stephen毛骨悚然，像是有人戳了戳他的脊梁骨。

　　“嗯哼，嗯哼”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Stephen清清嗓子，加上那身白大褂，总算有了点医师的模样，道：“今天下午做力量训练，假如你觉得勉强，就说出来，恢复训练讲究的是适可而止，千万别勉强。”

　　“知道了。”这家伙，装腔作势的本事真是一流。

　　“先坐下给我看看脚踝的情况，”抬起黎峻宇的脚踝，触诊一番，接着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今晚我再找鲍老商讨一下。”

　　“鲍老？就是那个主任吧，你跟他很熟？”

　　“我刚到中国的时候，他挺照顾我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年轻时候在法国留学，自然对法国有感情，所以对我多加照顾也是这个道理。更何况他在学术界很有地位，出点成果，年纪再大点，也许就能当上院士了。这几年我在中国发展，我能站稳脚跟，他是必不可少的。”

　　“那就好。别啰嗦了，开始训练吧。”黎峻宇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结束了力量训练，天已经早早得蒙上一层阴沉沉的纱，冬季的昼去的特别早，匆匆回家，整理行李，把那些洗漱用具和床铺都整理一番，门外的铃声叮咚叮咚的响了。

　　打开门，七水站在门外，说：“今晚樊箫做了红烧肉，一起来吧。”

　　黎峻宇看着七水说完，大手一伸，一把将七水拉近门来，另一只手顺势把门关上。两手抵在门上，围着七水形成一个圈。
　　“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你和樊箫上……不……你和他什么关系？”犹豫了一下，黎峻宇还是把这个埋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就像你看到的。”七水也不想瞒他。

　　“什么叫做‘就像我看到的’？给我说明白。”右手轻轻地抚过七水的面颊，白皙的面颊在灯光下染上了温暖的昏黄色，抹上去莫名觉得暖和，然后沿着下颚骨一路下行，大手一用力，勒住了七水的脖子，拇指的指腹甚至能感受到颈动脉有力的搏动，多么鲜活的，又多么陌生的，活着的感觉。

　　七水露出个奇怪的笑容，道：“我们只是朋友，我有困难，他来帮忙，所以才住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
　　感受到黎峻宇刺骨的目光，“我们没有上过床，你不用怀疑了。”七水知道他想问什么，还是老实回答。

　　轻哼一声，樊箫放开勒住脖子的手，撇过脸，轻轻的说：“别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是了……”那只因为打篮球而长满薄茧的干燥温暖的大手倏地放开，七水的心里好像也空荡荡的。

　　“那是你说的，我从来……从来没有答应过。”黎峻宇放开的那只手复又抬起来，紧紧钳制住七水的尖尖的下巴，狠狠地抬起来，两眼笔直得望进七水的眸子里，简直要把他的灵魂也看穿了，良久，道：“所以，以前你说过的那些，都不算数。你，还是我的。”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七水的双眼蒙上一层飘渺的轻纱，朦胧间罩上雾气，顿了顿，直视着黎峻宇的双眼，道：“但我不后悔。”

　　黎峻宇听到这句话，一字一字像是一把重锤敲在心尖上，痛的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握紧拳头，咚咚咚一下一下砸在七水耳边。

　　这一声声巨响，钻进七水的耳膜，像是一根绣花针的针尖刺进了大脑皮层，忍不住皱紧眉头，又不欲在黎峻宇面前示弱，便低下头。

　　从黎峻宇的角度看去，自然看不到七水额前的碎发不仅遮住了他忧郁的眉头，也挡住了他双眼中泛起的粼粼水光。静默了一阵子，就听七水的声线温柔得道：“以后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黎峻宇听到这般温柔入骨的有如情人间呢喃的话，一时忘了反驳。

　　“我们去吃饭吧。”七水转身开门，跨出门，背后恍惚传来哽咽声：“你说得这些，都是骗我的，对不对……”闻言，七水足下微不可察得一顿，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

　　这个笔直的背影的另一面，七水牙关难以抑制得发抖，原本淡粉色的下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边缘溢出鲜红的血丝。只可惜，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像是在两人之间筑了一堵墙，两厢心思难猜。

　　再美好的回忆都只是过去，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不是吗？
　　离开黎峻宇的时候，七水以为，他们从此殊途，然而上帝像是开了一个玩笑，再次让他遇见了他。

　　放假的日子像水龙头哗啦啦放水，转眼间已经到了除夕。

　　隔着一面墙，隔壁屋子里。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黎峻宇早已起身，桌上徒留一碗泡面的残骸。
　　“峻宇”耳边是一个慈祥妇人温柔的声音。
　　黎峻宇无奈的抚了一抚额角，“妈，什么事？”
　　“早餐吃了吗？吃了什么啊？在外面租房子一个人住多辛苦啊，要是没有好好吃饭，让妈妈多心疼啊，原本说让妈妈搬过来照顾你吧，你偏不愿意，又说让你回家住，你又说太远了不方便，简直就是活生生让妈妈担心啊。”
　　“……”黎峻宇默了。
　　“妈妈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妈妈好想念你，今天回家吃年夜饭吧，我们一家团聚一下。”
　　“好。”话音刚落，啪得一下滑下手机盖。通话结束。
　　被挂断电话的妇人盯着“通话结束”四个大字愣了几秒，却又想到今天自家儿子就能回来和自己团圆，顿时心中又宽慰了许多。

　　樊箫还在被窝里睡懒觉，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催魂夺命CALL。
　　樊箫本能得从枕头边取出手机，翻开，两眼却还没睁开，迷迷糊糊道：“喂，谁啊？”
　　“你母亲。”这个没有灵魂的一沉不变的女人声音……
　　“妈，是你啊，有什么事？”
　　“今天回家吃年夜饭，你爸爸要介绍一些同辈给你认识。”樊箫内心暗讽：恐怕这些同辈才是年夜饭的主角吧，否则他的父母才不会浪费时间陪他吃这顿年夜饭。
　　“年夜饭？”
　　“今天大年夜。”
　　“这么快啊……晓得了，不就是顿年夜饭……好好好……我答应你……我起来以后就回家，就这样，拜拜。”
　　说完，手机一关，一个翻身，没多久，又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