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零兮乱

3、Ch.3

　　年关一过，学校的考试一下子蜂拥而来，普外科的实习倒有些得心应手了。这样一来，这学期的课程都结束了，而且在医院里也能复习，只要在考试的日子里去学校就行了，七水在医院的时间骤然增加了不少。

　　赶在春节之前，黎峻宇终于能出院了。

　　“我的钱包在黑色的背包里，你找找，帮我跑一趟，把住院费都付清，不够的话里面有信用卡。”在医院躺了几个星期，黎峻宇褪去阳光晒伤的痕迹，露出略显青白的肤色。

　　“恩……找到了。我走了，你休息一下，我回来以后再推你下去。”说着已经跑了出去。

　　黎峻宇等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走进来的时候，表情煞是奇怪，好像一团毛线缠在一起纠结了。

　　黎峻宇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

　　“这家伙的照片，你竟然还留着！”说着，打开黎峻宇的钱包，指了指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因为岁月而有些泛黄了，但显然保存的很好，是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嘴角泛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笑的很开心，露出几颗牙齿，眼睛很特别，琥珀色的虹膜，直视前方，看着照片就好像能直直得看到人的心底里去。

　　“……”

　　“他当年怎么对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忘记，把照片给我。”

　　“你还要这张照片做什么，这种人的东西，都应该毁了。”柯磊把照片抽出来，两眼像是喷出火来，嘶的一声，裂了开来。

　　撕破的照片落在地上，柯磊一脚踩上去，碾了碾。

　　黎峻宇恍然间觉得那两脚像是踩在他身上，反射性得想扑上去给柯磊两拳，脚却被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大喊：“你做什么！这张照片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理我说了算，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凭我是你那么多年的兄弟！”
　　这句话像个灭火器，两个人像是突然没有火气，深深缓过呼吸。

　　“我见过他了。”柯磊突然说。

　　“什么？”

　　“他现在是这里的实习医生。”

　　“……怎么可能……他在这里……”黎峻宇愣了愣，只能说世事无常，兜兜转转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他。

　　“我本来打算瞒着你的……”

　　“那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有他的生活，他没有你也过得很好。”
　　“你有你的世界，你现在的成就是你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别再为了他毁了自己了。”

　　黎峻宇出院的时候天灰蒙蒙的，稀稀落落得下着小雨，莫名的有些烦躁，就好像一只猫爪子轻轻挠着他的心。

　　七水考完最后一门，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半，这个时候，黎峻宇应该已经办好出院手续，走了吧。明天开始，就要全心全意扑到医院的工作上了。

　　对了，今晚八点，樊箫的飞机该到上海了。

　　七水回了寝室，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带上几本书，托着行李箱，打的，到公寓。

　　樊箫离开之前，在S市租了一间小公寓，七水放假的时间大多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今年也是照旧。轻轻推开门，满室的灰尘飘飘洒洒扑面而来。七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气势汹汹得撩起两只袖子，开始浩大的清洁工程。

　　小学读完之后，樊箫和七水就往不同的中学去了，一直没有联系，直到高三毕业那年的暑假，樊箫在郊区墓地拜祭曾祖父曾祖母，遇到了一袭黑衣的七水。

　　樊箫甚至还记得暮光中，一片灰白的石碑林里，远远地，七水手捧一束百合，纤长的百合花叶上洒着淡淡的水雾，在夕阳下反射出迷蒙的光彩，把额前的几缕碎发染成柔和的暗金色，面沉如水。风猎猎吹过，七水孑然一身。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记忆中沉睡已久的那个同桌近在眼前，樊箫鬼使神差得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沿着幽深的小路寻去，走到跟前，看着诧异的七水，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笑道：“七水，好久不见。”

　　藉着儿时浅薄的交情，樊箫和七水慢慢熟稔起来，不知不觉，已是互相依赖互相照顾。

　　去年，也就是樊晓刚上在F大的第二年，在电子信息专业已经崭露头角的他在几个前辈的提拔下参与了一个项目，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瞒着樊箫的父母，在S市买下了这个小公寓。外面看上去是一栋旧上海时期的小洋房，内里却是另别有洞天。旋转式的木质楼梯，踩上去都会有吱吱呀呀的响声，还有挂满抽象画油画的走廊，来到这里的时候简直就像走进了19世纪的英国。樊箫当时就满脸得意的想着：七水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后来证实七水确实喜欢这里。搬进来的时候不是樊箫一个人，而是七水和樊箫两个人。那时候，樊箫一只手牵着七水，另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在门前咧开嘴笑的开怀。

　　茶几上有两个人去年在三亚的海滩边的合照，碧水蓝天笑脸，樊箫最喜欢这张照片，还没离开三亚的时候就说，回了S市一定要把它裱起来。谁想刚下飞机就被前辈一个电话召唤到B市去了，后来还是七水去买了个琉璃蓝的相框装上。

　　这间公寓原本设计是单身公寓，虽然两个人住稍显小了些，反而显得分外温馨。

　　照理说，樊箫是主人，应该享受唯一的一间卧室，而七水则可以把书房改造成卧室，结果樊箫搬行李的时候，先斩后奏得把七水的行李放在主卧里，然后声东击西支开七水。

　　等七水回来的时候，主卧里已经铺满他的东西，而对面的书房里，樊箫已经累到在床上，惬意得和衣睡下了。

　　用了没多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七水看了看表，急匆匆赶去机场的时候，一下车就看到了靠在落地玻璃前正抬头张望的樊箫。七水抬头正好遇上樊箫扫视过来的目光。

　　樊箫的阳光般的笑颜一下子绽放了开，迎上前去，张开手臂狠狠的抱住，头颅深深埋进七水的肩窝里，摩挲了两下，两个身影融在一起。幸而这里是汇聚了人世间离恨别苦的机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两个拥抱在一起的男人投以一点奇怪的目光。

　　许久，樊箫才抬起头，秀出骄傲的小虎牙，道：“还没吃饭吧，走，哥带你改善生活水平去。”说罢，勾搭着七水的肩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