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云轻慢

3、成婚

　　李秋儿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衣裳，拎着一个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小包袱，出了李家的大门。

　　李家没人相送。李大郎和李二郎早就拿着银子跑去镇上买米去了；刘氏生怕李秋儿贪了家里半点东西，一边盯着她收拾完包裹，一边大声斥骂她不孝；李柱避在屋里没出来；只有在院子里玩耍的李夏儿，讷讷喊了声姐姐。

　　李秋儿应了，抚了抚她的头，出了院子。

　　李家门外周山带着周鱼在等她。周鱼见李秋儿出来了，面露喜色，上去拉她的手，喊“大嫂”。

　　“走吧！”周山接过李秋儿手里干瘪的包袱，领着她和周鱼往北山脚下走去。

　　一路上周鱼拉着李秋儿，难掩喜悦。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北山脚下的周家。

　　周山一推门，便见周杨、周松、周楠、周桐、周雪都在院里等着。周山给李秋儿一一介绍了一遍，周杨、周松领着几个小的给李秋儿见了礼，口称“大嫂”。

　　李秋儿一一回礼，并分别抱了抱只有三岁的周桐和周雪。

　　见周鱼要淘米做饭，李秋儿顾不得新妇三日不下厨的规矩，叮嘱周楠看好周桐和周雪，匆匆跟着周鱼进了灶屋。

　　周鱼在筐子里拎出来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准备自己动手清理。李秋儿接过来野鸡，利落地烧水褪毛，开膛破肚。轮到兔子时，却有些犯了难，生怕毁了兔皮。

　　这时周山进了厨房，接过李秋儿手上的兔子，拎到院子里去剥皮。

　　李秋儿用晒干的蘑菇混着野鸡和野兔一起炖了，香气四溢。周鱼一边帮忙烧火一边往锅里张望，怎么嫂子炖的菜这样香？野鸡野兔对于猎户人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往常自己也经常炖，只是从没这样香过。

　　李秋儿也暗暗咽口水。从去年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饱饭，更别提见荤腥了，肚子里实在寡淡，猛地一闻肉香，肚子里的馋虫有些不受控制。

　　香味儿飘到院子里，顶着小辫儿的周雪摸到了灶屋门口，含着手指头，怯怯地盯着李秋儿翻炒的动作。

　　周鱼看见她，喊道：“雪儿快进来，大嫂给咱们做好吃的呢！”

　　周雪还是扒门张望，并不进来。

　　李秋儿看她瘦瘦小小的，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大，头顶的小辫儿十分潦草，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心里软得不成样子。遂放下锅铲，走到门口把她抱了进来。

　　李秋儿把她安置在小板凳上坐着，一边逗弄着她说话，一边择洗着野菜。周鱼不时插话，姑嫂三人其乐融融。

　　周山去把四奶奶请了过来。四奶奶本来不愿意来的，架不住周山强硬，愣是给拉了过来。

　　野鸡野兔加上蘑菇，盛了满满一陶盆，再加上一盆凉拌野菜，就是丰盛的一餐了。

　　周杨和周松帮忙拉桌子摆板凳，周楠帮忙拿碗筷，四奶奶和李秋儿往外端菜，一家人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大家对秋儿的手艺赞不绝口。其实不过一个炖菜和凉拌野菜，哪里显得出手艺，不过是周家没有会做饭的人，才显得秋儿做的饭格外好吃。

　　周鱼七岁开始做饭，没人指点，开始的时候偶尔夹生，偶尔焦糊，手忙脚乱的，如今也不过是能做熟的水平。

　　今天却连周桐和周雪都拌着肉汤多吃了小半碗饭，要知道双胞胎由于早产身子弱，吃饭自来是个难题。周雪还好一点，周桐身子更弱，到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周山一度十分担心这一双弟妹长不大。

　　如今眼见着两个孩子终于肯多吃几口饭，周家几个兄妹皆喜形于色。

　　闹饥荒的年月里，家家恨不能扎脖，周家兄妹却个个都盼着弟妹多吃几口。

　　长兄如父，周父给他起名叫“周山”，就是希望他能像一座山一样，给弟弟妹妹依靠。

　　吃完晚饭，收拾好灶间，四奶奶就回去了，回去之前催他们早些安置。

　　东为长，以前周山带着几个弟弟睡在东屋的大炕上，如今周山成了亲，周杨就带着周松周楠和周桐搬到了西厢房，周鱼仍旧带着周雪睡在西屋。

　　李秋儿脸上有些热，匆匆进了屋。

　　周山栓好了门，也跟着进了屋。

　　李秋儿一见他进来，紧张地手脚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放了。

　　周山也不比她强多少，强自镇定道：“早些睡吧！”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到底是无师自通的。尴尬得不行的两个人，到底成了夫妻。

　　上辈子李秋儿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可惜连男朋友都没找到就来到了这里。两辈子第一次成婚，却连一支红烛都成了奢望。

　　可是李秋儿明白，这是她这辈子的人生转折。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李秋儿就醒了。周山却比她起得更早。

　　穿好衣裳去了灶屋，看见周山正坐在灶前烧火。

　　“你煮的什么？”

　　周山答道：“大麦粥，煮得软烂些，桐儿和雪儿也能跟着吃些。”

　　“你今天还去打猎吗？”

　　“去的，猎一对兔子好送给族长家作谢媒礼。”周山笑着说道。

　　李秋儿面上一红，并不接话。

　　周山心细果断，周杨沉稳宽和，周松直率憨厚，周楠活泼开朗，周鱼周到勤快，周雪稚气可爱，周桐话还说不全。一家子都不是难相处的人，李秋儿很快就渐渐融入了新家。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周雪和周桐两个小尾巴。

　　这日周家兄弟运气好，猎到了一头鹿，周山和周杨带着鹿直奔县城去了，免得带回村子里招人眼。周松便提着一只专门留给弟妹补身子的野鸡，先回了家。

　　周松先跟嫂子说了两位兄长的去向，又把野鸡交给嫂子。喝了碗水，便开始整理仓房。这几日仓房里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怕是住了耗子。

　　人都饿得瘦伶伶的，耗子倒吃得肥硕，正在仓房里乱转，被周松撞了个正着。周松伸手敏捷，抄起一根木棍就打死了。

　　周松一边骂着，一边找来破铁锨，撮起来准备去扔了。

　　李秋儿见了嘱咐他扔远些。周松应了，端着出了门。

　　一出门，正好撞见同村的李大石从北山上下来，背上背着个破筐。他见了周松招呼了一声，听说周松要去扔耗子，眼睛放光，忙道：“你若是不要便给我吧，这么肥，能有一碗肉呢！”

　　周松愣了一下，李大石已经伸手去抓铁锨上的耗子了。

　　李大石拿了耗子，跟周松道了谢，匆匆家去了。周松也拎着铁锨回了家。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扔哪儿去了？”李秋儿随口问道。

　　“遇到李大石从北山上下来，要捡回家去煮了吃。”

　　李秋儿半晌无话。她知道饥荒已经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