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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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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刚一透过糊着纸的窗棂照进来,李秋儿就醒了。
四奶奶笑眯眯地说:“秋儿醒啦?快过来吃早饭。”
李秋儿下了坑,这是她到了这个时空以来睡的最安稳的觉,没有高声的斥骂和吵闹,连四奶奶什么时候起的都不知道。
早饭是碎黍米熬的粥,配上四奶奶自己腌渍的咸菜,这年月难得的好饭食。
吃饭的时候四奶奶对秋儿说道:“秋儿啊,这世道怕是要乱了。旱情越来越严重,赵婆子过些时日还会再来的。昨日青苗、月牙和桃花几个已经被她带走了,你爹娘早晚还是会动这个念头的。四奶奶也拦不住,便想着把你说给周家大小子,就是昨天送兔子来的那个,你可愿意?”
李秋儿端着粗瓷碗,道:“我知道他的,是鱼儿的哥哥,以前远远地瞧见过。我是愿意的,四奶奶提的人,再也错不了的,只是我爹娘那里,怕是要人家破费不少银钱,这年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答应。”
嫁人,总好过被卖掉吧。
吃了早饭,四奶奶就去了族长家。族长家在村子的正中心,是少有的青砖大瓦房,在一众土坯房子里鹤立鸡群。
李氏现任的族长李忠明是张氏男人的堂弟,自家男人还在的时候往来颇多。只是自打守寡,张氏便少在村中走动。
“五兄弟可在家?”
李忠明正拧着眉头坐在院子里抽烟袋,听见叫门声忙起身边应声边迎了出来。
李忠明的妻子杨氏也匆忙迎了出来,端是怕张氏是来打秋风的,自家男人死要面子,念着堂哥生前的情分,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不怪杨氏小气,实在是这些日子上门叫苦的来了一拨又一拨,管不起。自家人也是混着野菜都填不饱肚皮。
李忠明和杨氏把四奶奶让进了屋里,问道:“嫂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走动?”
四奶奶叹道:“这几年年景不好,不少人家都快断粮了。柱子两口子商量着要把秋儿丫头卖到脏地界去。秋儿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踏实能干,我就想着不如给她说门亲事,正好我家西边的山子年岁就挺合适。山子虽说没有父母,负担也重些,可总好过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柱子是有些糊涂,也是日子难捱的缘故,秋儿能有个更好的去处,我做叔爷的也替孩子高兴。”李忠明吧嗒了一口旱烟,“周家虽是外来户,周保田在的时候也是有大本事的,他家老大得他真传,想来也差不了。这个事儿,我去跟柱子说。”
“柱子那里怕是会在聘礼上为难,还请五弟和弟妹多帮忙说合说合,周家人口多,山子也不容易。”
见她不是来打秋风的,杨氏便热情了几分,大包大揽道:“嫂子且放心,我跟你兄弟指定尽力,到底是本家的侄孙女,咱们都盼着秋儿好呢。”
张氏连忙称谢:“那我先替秋儿谢谢五弟和弟妹了!等事儿成了,我一定让周家小子拎只野兔来谢你!”
杨氏听了,便更热情了。
当天晚上,李忠明和杨氏便去了李柱家。
李柱一家刚吃了晚饭,因秋儿没回家,做饭洗碗的活计就落到了刘氏身上,刘氏正一边收拾一边骂李秋儿,话里话外隐隐捎带着四奶奶。只因从小到大,秋儿就跟四奶奶要好,只要耍脾气就往四奶奶家跑。
四奶奶是给公婆养老送终守过孝的,在李家颇受敬重。李忠明一进院子就听见刘氏骂四奶奶的话,心下不悦,眉头也拧了起来,训斥道:“柱子媳妇儿,我四嫂子干了啥缺德事轮得到你当侄媳妇的在家跳脚叫骂?”
刘氏一见李忠明夫妻,吓了一跳,呐呐说不出话来。
李柱听见声音慌忙迎了出来,口称“五叔、五婶儿”,往屋里让。
杨氏对刘氏道:“柱子媳妇也先别忙了,我跟你五叔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叔跟婶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李忠明坐下,道:“是好事。我想给秋儿说门亲事,一来你们家里能少一个吃饭的,二来能得几个钱儿买米吃,也不枉你们生养她一回,权当是报了你们的恩情了。”
李柱还没开口,刘氏插嘴道:“叔,这年月,谁家敢娶亲呐!”
“我已经给秋儿看好了人家,就是北山脚下的周家老大,你们就商量一下要多少聘礼吧!”
刘氏一听说的是周山,就知道准是四奶奶从中牵的线,心里骂了许多句老不死的多管闲事。
周家是外来户,周父那一辈儿逃荒过来的。凭借着一手打猎的能耐盖房置地,在李家村成了家。周保田在的时候周家是李家村最殷实的人家。
可惜,后来深山行猎遇见了老虎,被周山和邻村的两个猎户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周母李氏见了,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早产挣命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后,也没能留住性命。
十七岁的周山,一夜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因着要守三年孝,也因着这一串儿的弟妹,原本与周山订了亲的姑娘毁了亲,另嫁他人了。
因为早产,身子弱,龙凤胎从出生起就汤药不断,三天两头闹病寻郎中,刘氏有些担心周山拿不出银子来。
“五叔五婶儿也知道,昨日赵婆子来,村东头瘸子哥家的桃花都给了十五两,我家秋儿比桃花还出挑几分,十六七银子总归是值的……”
李忠明听了刘氏的话,有几分恼怒,“你把嫁人跟卖进窑子相提并论?秋儿若是不出挑,人家山子还不肯娶呢!这年月,谁家能拿出来十六七两银子讨婆娘?别家要是能找到人家,肯定乐不得把闺女嫁出去,你们这是卯足了劲儿要把秋儿推进火坑里啊,还有没有点儿人味儿!”
刘氏听了李忠明的话,坐在地上拍腿儿哭:“五叔这话是剜我的心啊!我要些银钱还能是为了我自个儿不成?不过是想着多买一把米给孩子吃,好歹不能断了家里的香火。”
杨氏拧眉呵斥道:“秋儿就不是你的孩子?十个指头有长有短,谁也说不出什么,可你疼别的孩子十分,就不能疼秋儿三分?这几年秋儿在你家都能抵个好劳力,怎么不见大郎二郎做些活计?挺大个小伙子,整日里游手好闲的。”
李有才和李有福听了杨氏的指责,心下不悦,暗暗瞪了杨氏好几眼,心里诅咒了十七八声,不过碍于李忠明是族长,且家里人丁兴旺,到底没敢还嘴。
刘氏一听杨氏责怪自己的儿子,更觉委屈,鼻涕一把泪一把,“真真是冤死个人了,五婶儿哪里听来的闲话?我家大郎和二郎最是懂事孝顺不过,哪个缺了德的这样编排人?”
杨氏被刘氏的做派气得倒仰,李忠明也动了真怒,“柱子,我不跟你媳妇儿说,只跟你说,你真就咬死了十七两银子不肯撒口?”
李柱原本指望着婆娘一番唱念做打能把这门亲事搅黄了,事后再以婆娘不晓事为由,向族长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现在眼见着族长铁了心要管,只好道:“五叔莫生气,秋儿也是我好米好面养大的,咋能当真不疼她?只是家里的米缸见底了,三郎和夏儿饿得直哭,我们也是没法子了!”说着举起袖子,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睛:“不过既然是五叔五婶儿来问,就十五两银子吧!”
杨忠明大怒,道:“柱子,十三两银子,你若是还认我是你五叔,你就应下,你若是不认我,我也无话可说。”
李柱听了李忠明的话有些恼又有些慌,最终还是不敢跟族长撕破脸,只好咬牙道:“五叔言重了,这是哪里的话,全凭五叔做主便是!”
至此,李秋儿的婚事终于算是商定了。
杨氏一出了李柱家,就匆匆去了四奶奶家里报信儿,又添油加醋表了一回功,隐晦地提醒四奶奶自家出了大力,可别忘了谢礼。
四奶奶大喜,谢了又谢,让秋儿给她磕了个头,又用小布袋装了一瓢小米给她,打点得杨氏喜滋滋的走了。
杨氏一走,四奶奶就在床底下掏出来个小坛子,从里面摸出来五两银子,又去了周家。
周山正在院子里劈柴,热得大汗淋漓。一见四奶奶过来,便停了手里的活计。
四奶奶摸出银子递给周山:“山子,我托了族长去说情,秋儿爹娘应了,但是要十三两银子的聘礼钱,四奶奶没本事,好歹也表表心意。”
周山如何肯要?连忙推辞:“四奶奶这可使不得,我有银子的。”
四奶奶硬把银子塞给了周山:“你拿着!你家兄弟姐妹多,花用也大,再说这个钱本来就是我给秋儿预备的,就当我提前给秋儿添妆了。”
说完四奶奶匆匆回了家。
有族长李忠明做媒,李秋儿的婚事进行得很快。周山当着李忠明夫妇俩的面,把十三两银子交到了李柱手上,当天就把李秋儿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