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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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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
那个像杂草一般疯狂扩张,悄无声息地躲在暗处处处和政府作对的地下组织,如暗夜幽灵无孔不入,却又隐藏得极好。十几年来,从未有成员在行动中暴露!
小虞嘴巴微张,怔在原地,久久不敢相信,这种太阳打西边升起来的事,竟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在此时,草稿本被猛地抽走,“嘭”的一声合上……
显然,那要命的签名,同样落入了姬瑶的眼帘。
十岁的孩子,坚定不移地把稿纸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小虞步步后退。
可屋里一共就那么点地方,无论她怎么躲都不过离小虞几步之遥。
小虞朝她伸出手,轻声说:“瑶瑶,不要这样,先把东西给我。”
姬瑶拼命摇头,眼泪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淅淅沥沥掉了下来。
“我不要!”姬瑶哭着说,“求求你,小虞姐姐。只是两个一样的字而已,代表不了什么,不要把本子带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只有爷爷了!”
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看过来,像一盘醋一点点泡软了她的心。
小虞不敢再直视那哀求的眼神,无奈取下了眼球上贴着的一个透明薄片,解释着:
“在我从学校毕业那天起,就被要求昼夜不离戴着这个。它看起来很像三个世纪前人们用的隐形眼镜,但其实,只是一个永远不会关机摄像头和监视器。最高政府给予我们这些人优厚的待遇,不是平白来的,戴上它的那一刻起,终我一生,都只能效忠当局,死心塌地做它的眼睛。”
小虞平静地说完,又把那东西戴了回去,她抑制住心头的颤动,尽可能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和平时一样,以免被监听员发现异常。
“对不起,瑶瑶。我帮不了你……”
姬瑶一点也不想听残酷的现实,她哭着摇头,整个人像失去支撑的帐篷,颓然地蹲坐在地上。
把那本手稿紧紧地护在身前,一动不动守在原地。
尽管不用过多长时间,就会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闯进这里,掘地三尺翻找一切他们认为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小虞看了一眼时间,心里计算着最近的派出所到这里的路程,希望她最好出去暂避。
姬瑶缓缓摇了摇头,讥笑着说:“暂避?避到什么时候?又能避到哪里呢?”
她从不固执任性,却想定了主意要在此时倔强一回。
这里是她的家,她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爷爷回来!
然而小女孩终究还是没能在家里等来爷爷。
只三分钟不到,派出所的民警就封了附近的路,随后一群陌生人一下子涌入这个狭小的屋子。进屋后,他们只和身为“女神父”的小虞简单地打了招呼,随机就开始像饥饿的蚊蝇见到鲜血兴奋地四处翻找。
除了找出的“物证”,其余的东西都尽数被捣毁,地面以下一米的土壤都翻了起来,屋顶和墙壁也一一凿穿,生怕漏查丝毫。
小虞护着姬瑶提前躲了出去,姬瑶挣脱她的手臂站到一旁,刻意教两人保持一段距离,漠然说:
“被监控看到不好。”
“……”
在抓叛徒这件事上,当局的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就在警察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的同时,另一批人找到还在工厂上班的姬惑,凭着一身制服和一个逮捕令二话不说将人抓走。
屋顶塌了,墙倒了,姬瑶茫然无措,站在自家的断壁残垣跟前发呆。
没有人知道她想什么,也没有人希望知道她在想什么……
邻居们一早阖门闭户钻回家里,大家对她避之如蛇蝎,生怕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牵连到自家。
看着面目全非的“家”,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
被一张逮捕令带走的爷爷,没有人告诉她能不能再见……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时兴起要和旁人分享先祖的藏书……
可笑的是,毁了她家的那些警察临走前还“好心”安慰她:
“好孩子,别怕!政府办事向来公正严明,不会牵扯到无辜者!”
说话的警察做梦也没想到,取证途中会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抓住衣角,仿佛既将溺死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祈求地望着他,说的却是掉脑袋的话。
“谁能保证我无辜?我出生不到满月,父母双亡,和爷爷一起生活了十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瞒着我,为什么不把我也一并抓——呜呜——”
小虞冲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不要命的行为,低声下气为她的狂悖之语赔罪。
“孩子太小,一时接受不了家里的变故,您多担待些,别计较!”
为首的肩章上有两道杠、三颗星星的男人,笑着走近,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眼前的阳光,下了狠手用右手掐住她的脸蛋,松开后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红印子疼得直抽抽,嘴上却说着不介意。
表现得十分高风亮节,感慨道:“这些年,林林总总的灾难带走了多少孩子!孩子可是这个时代珍贵又稀少的比任何财产都金贵的宝贝,做什么我们大人都不该计较。”
待人走后,姬瑶顶着半边又红又麻的脸,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抽泣着哭诉:“他为什么不抓我?为什么?我要见爷爷……”
小虞看着那半边红肿的脸直心疼,把人带回住处。
姬瑶抗拒过,可没人敢帮助一个罪人的孙女,不论依照何种法令、条理,兜兜转转绕一圈,法院还是会把她送回社区,送到小虞家里生活,直至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小虞做好了思想准备,心知照顾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不是件易事。
她想好了应付一切难题,可姬瑶很听话,一点没让她为难,只是一直没胃口,粮食根本吃不下去,吃什么吐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用一个月的津贴换了四盒子珍贵的蔬菜沙拉和肉制品。
姬瑶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然而半个小时以后,还是全吐了。
小虞心痛不已,姬瑶因为连续几日不吃东西虚弱得无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
小虞伸出手,轻轻拢着她散开在头侧凌乱的发丝,终于问出:“恨我吗?”
姬瑶怔怔地望着她,似乎花了一段时间才消化了问题,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再能牵动她的心,往后的岁月里,只有无尽的缄默了!
世界待她不好。
可她太弱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同一切的人和物隔绝开,静静等待死亡。
而有人偏偏连这份清净都不让她有!
小虞一手端着一杯温水,一手拿着三粒营养胶囊,和她讨价还价。
“乖乖喝水吃饭,我想办法帮你见到爷爷。”
姬瑶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拆穿,“不可能。你一个吃公粮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小虞指着自己红色的右眼,“监视器坏了。”
“什么?”
“药水里有几种成分和监视器的材料互相排斥,刚才敷药的时候着急,忘了……”
小虞平淡的口吻像交响乐里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姬瑶的心,她吃惊地坐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随意谈论自己刚刚蓄意毁坏了一项政府公共财产的女人。
被骚操作惊讶到的姬瑶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这是?”
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然而当事人一点都不在乎,瞅准这个大好机会不由分说把水和胶囊喂她吃下。
“我打了报告,新的监视器从北京送过来最快半天。”
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讲,看,窗台上养的几盆绿植开了鲜艳的花。
姬瑶幽怨地看向小虞,没有讲话。
十年,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她已活了三千六百五十天。
日子一天天过,她认识了越来多的字,见了越来越多的人,却只能把越来越多的话埋在心里。
小虞突然开心起来,哼着歌美美地转了个圈,得意地说:“这会儿,咱们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没人管得了!这就叫——自由。”
姬瑶眨了眨目光呆滞的眼睛,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应景,悠悠说:
“我想劫狱。可以吗?”
悠扬的歌停止哼唱了,尴尬的无人欣赏的转圈舞步也不再动了,刻意的笑容像一堆废弃的建筑材料多余地堆在张李杨成·小虞脸上……
“……不太行。”
屋里的气氛又凝重起来,小虞只好拼命找话题,缓和一点空气中的沉闷。
“瑶瑶,我们讨论一下晚上吃什么?你最近一直不吃东西没有营养,身体也发虚了。”
姬瑶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忽然情绪爆发,大哭了起来。
“我不想吃饭,我想爷爷。小虞姐姐,爷爷真的不是坏人,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危害地球的事!”
小虞手忙脚乱,连一块干净的巾帕也没找到,只能伸手帮孩子抹掉泪水。
一上手才知不妥,这哪是擦眼泪,分明是不小心碰到了泉眼,怎么擦也擦不完。
“瑶瑶,你的爷爷是好人。你知道,我也知道,社区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在这个时代,对地球怀有不臣之心本身就是原罪,纵使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逃脱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