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旨抗天》勘情

3、第三章

　　一道人影几个起跃后，停在他们面前，正是隋隐。只见他朝南墨略一点头，几番眼神交流后，便向赵完开口道：“赵兄到此地，到底所为何事？”
　　“隋兄好身手，我来此地是斩妖除恶，与你们一样。”
　　一声冷笑从南墨唇中溢出，刚刚还细语温言的曼妙女子，脸上浮现点点鳞片，身子也拔长，层层衣物落下，蛇样的身躯上顶着一张美人面，围着赵完绕了一圈，凑近重复道：“赵兄到此地，到底所为何事？”
　　“拿走我的龙脉之力。”
　　隋隐示意继续问，“你打算怎么做？”
　　“再行血祭。”
　　南墨没再问下去，变回人形后，对隋隐道：“这术法还有些时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去找点东西吃。”

　　“南墨。”
　　坐在树杈上的少女无动于衷地吹奏着，一片锯齿叶在唇间辗转，几个音节组合成一首悠长的小调，尾音还在空中飘荡，隋隐已悄无声息地落在树梢，一抹月光轻柔地洒上他的肩头。
　　南墨静静地望着他，漫无边际地想道，天上的神仙哪怕坠入凡尘，也是遗世独立，我又怎能......揽月入怀。
　　仙人开口道：“造这恒昌城的是妖是邪，皆不可留。”
　　永远也不可能，仙妖之别......南墨转而看着月亮，凄然地想道，妖的修行本就是争夺杀戮，那些念头在血液里代代相传，是剔除不掉的。

　　今晚的月亮特别亮，将城门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不，那些阴影是具象化的妖气。南墨绷紧了身体，但隋隐比她更快，青日剑出鞘，一剑便劈开了黑气。
　　月光倾泻一地，映着剑身，像一柄冰锥，投下细长的影子。
　　南墨将叶片凑近，换了个曲调，哀哀切切的声音将如水的月色荡开涟漪。
　　那涟漪一圈圈地，不断地向城门靠近，曲调也越发高昂起来，一浪又一浪拍击着。隋隐将灵气注入剑中，剑身腾起一层青色的剑气，乘着那浪高高跃起，一剑劈下。
　　远远坐在树上的南墨情不自禁地站起，破阵了？
　　剑尖所指之地开始龟裂，四面八方传来似虎似龙的吼叫，忽近忽远。南墨足尖轻点，落在隋隐身侧，警戒着，她知道，重头戏就要开始了。

　　走廊。
　　一条铺着金石粉饰，燃着重香明灯的六人宽的长廊。
　　“恒昌，恒昌，你在哪？”深处悠悠传来不辨男女的呼唤。两人对视，南墨向前方打出一丝灵火，但那长廊好似没有尽头，南墨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哎，你走什么？”
　　隋隐头也不回道：“我去探路。”
　　仗着法力高，就敢这么胡来啊？这阵一个套一个的，但却没什么杀气，这妖到底图什么？我还是先省省力气，在这歇会儿。南墨环顾四周，得出这不是个普通地方的结论。但不普通在哪......
　　“南姑娘，又见面了。”眼前这人除了赵完还能是谁，他正了正衣冠，笑道，“我真是福大命大，被那妖物绑走后，靠我的灵力硬是冲了出来。”顿了下，转喜为忧道，“你这是也被抓了进来吗？隋兄呢？”
　　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逗笑了南墨，安慰道：“这里不是妖怪的老巢，是他设的一个阵法，只要破了，就可以出去了。”说完，指着花纹道，“赵大哥见多识广，可知这些是什么吗？”
　　赵完凑近，仔仔细细地查看，顿时拍腿大笑，唾沫横飞道：“这阵法竟重现了恒昌公主在世的恒昌宫，这条是最奢靡的长廊，名叫仙人路。小墨啊......”
　　仙人路？一股铜臭。南墨懒得再听赵完的激动之语，朝着与隋隐相反的方向走去，后面赵完紧跟着，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恒昌公主的事，南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倒也兴致盎然。
　　长廊怎么也走不到头，南墨心生不耐道：“你是怎么来的？”
　　猛地被打断，赵完思考了一会，迟疑道：“我记得我当时扶着墙走，听到很响的，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叫声，手一个用力就到这儿了，小墨......”
　　“哪只手？”
　　“啊？”
　　“哪，只，手？”
　　右手颤巍巍地递到南墨面前，手腕被一把握住。一声唉叫在少女的瞪视下，截然而止，腕上的力道确实松了些，赵完借着昏黄的烛火凝视着少女无暇的面容，从宽而饱满的前额到微微上翘的眼尾，一点红珠坠在耳廓上，随烛火跳动着。
　　不是烛火在动，是整个地面在动！赵完这才意识到手上被割了道口子，摁在墙上，顿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和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赵完心想，完就完吧。
　　手上传来布料柔软的触感，一睁眼，身处一个茅草屋内，顶上破了大大小小的洞，地上因此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光斑，而他被摆放在没有光斑的地方，以免刚醒来刺痛眼睛。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一点血液而已，他不还活着么。”
　　“南墨，恒昌城里的大妖已经集齐血祭用品，你还这么轻描淡写？”
　　“隋隐，血祭还差一样东西。”
　　茅屋内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南墨停下不说了，赵完唇色浅淡地依在门框上，忧虑地望着刚刚剑拔弩张的两人。
　　“差一颗大妖的心脏。”南墨不急不缓地补充完毕。
　　唰——离南墨几步远的杂草丛里伸出七八根藤蔓，几息内就完成了捆紧，撤退的动作，隋隐却一眼也不错地盯着赵完。
　　旷野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低矮的屋檐上，几根杂乱的茅草被卷起。
　　赵完阴郁地说道：“隋兄，怎的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剿灭了你这恶妖，再去救她也不迟。”
　　狂风又起，隋隐转身一剑，再回首，独余空荡荡的茅屋，和一声飘散在空中的叹息。愤怒懊悔在清俊的脸上交替，一扬手，独木支撑的茅屋在剑气中四分五裂。

　　南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棵参天大树在离地三尺多高的地方开始挖空，一个盛装的女人沉睡其中，细看是周边一条条儿臂粗的树条支撑起她，点点星光坠在她的发间，南墨正欲伸手......
　　“她是不是很美？”声音悠悠地从背后传来。
　　确实，她好像随时可以醒来。南墨选了个视野最好，最干净的树根坐下，答非所问道：“你打不过我，但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哈哈哈——”赵完眼神温柔地看着沉睡的女人，语调怀念，“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