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旨抗天》勘情

4、第四章

　　恒昌城中最富庶的莫属恒昌王，最美貌聪慧的莫属恒昌王的妹妹，可惜遇人不淑，夫婿执意与恒昌王开战。两国交战，必有胜负，妹妹的夫婿败了，但王妹还是王妹，换一个夫婿就是了。
　　哥哥和夫婿都是她所爱，但他们都是野心家，可惜世上只有一个最后的赢家，她的夫婿已经不会再有赢的可能了。
　　恒昌公主以恒昌为名，她是第一个恒昌公主，诞下了最后的恒昌公主。
　　我要讲的是最后的恒昌公主。

　　恒昌长到六岁的时候，一个长她四岁的男孩开始出现在她身边。一个六岁，一个十岁，但因为他们都失去母亲，慢慢地像两只取暖的幼兽，结成了朋友。
　　在慢慢长大，还未知忧虑的那几年里，他们时常结伴而行，从学宫到他们安眠的凌风院。
　　男孩长大成男人后，为了得到恒昌王的重视，为了......王位，去了战场，头几年信隔几月，就会出现在女孩的案头。
　　直到恒昌王下令进攻当时的强国焱，在前头部队损失惨重的情况下，恒昌王依旧命令进攻，那是一场惨胜。
　　男人死在攻城战中，像个英雄一样地倒下去了，也像个旗帜一样在军队中立起来了。
　　恒昌王很心痛，只是他儿子太多了，这阵心痛就像挡在太阳前面的乌云一样，掉了几滴泪后，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我是在这位王子国葬的深夜里，见到了长大后的恒昌公主，她在林中哭泣，不像是为了一位兄长，一位儿时好友，像为了一位情人，一位阴阳相隔的爱人。
　　后来，她出嫁了，恒昌城是她的嫁妆，聘礼在三年后由恒昌公主带回。
　　此时恒昌王已经称帝，史称北帝。他自己在位时，还是叫恒昌帝。
　　这位醉心权术，意图统一天下的帝王，开始忌惮恒昌公主，因为他自己同脉同源的恒昌公主已经死了，这个言笑晏晏又杀伐果断的恒昌公主身上有一半是该死的血。可惜，这次是年老的死去了。
　　恒昌公主扶持了一个傀儡，几年后又一个，但一切都很平静。
　　时隔八年，我实现了那个在密林里嚎哭的女孩的心愿。
　　林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拥抱了他的爱人。

　　“你在这个故事里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天火烧城？”
　　赵完拔了几根杂草，几个翻手，一个精巧的蝈蝈立在手心，“送你，继续听就是了。”

　　人死不能复生，但保躯壳不腐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我选了最私心的一种。林复的身体，树妖的灵核代替心脏。一粒小小的种子放进心脏处的伤口，他便能像个活人一样，会说会笑，会让恒昌公主像从前一样快乐。
　　我活了很久，但用腿四处走，用五指去触碰，还是第一次。
　　纵是我在第一个恒昌回来后，就一直，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恒昌，但我还是不了解凡人。
　　她渐渐不再笑了，我不懂。
　　她说要收回愿望，我有了很强烈的情感，后来我知道是嫉妒。
　　她从始至终都分得清。
　　我冷冷地回答她：“挖出心脏就可以。”若是当时她狠心，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赵完神色淡淡地讲述着，明明该是他的故事，但却是别人的爱恨别离。
　　又一个蝴蝶放在南墨的膝头，南墨指尖一点，草编的蝴蝶便振翅而起，绕着少女翩翩起舞。
　　周围已经有很多灰扑扑的昆虫在跳来跳去。

　　我离开了，这具身体得来不易，她是因为爱不愿意再杀他一次，我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再见她一面。
　　最后的恒昌公主被十四岁的北恒帝幽禁于恒昌城，我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闯进殿中，问她，后不后悔？又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都回答，不。
　　我抱着她，数着外面的雷声，雨水濡湿了她的寝衣，我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天是我渡雷劫的日子，渡不过的可能性极大。我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但最终敌不过思念。不如一切就在那一天了结。

　　“所以你知道了龙脉所在。”南墨肯定道，眼光转向纹丝不动的恒昌公主，“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道剑气将草蝴蝶振开，坐在一起的两人躲闪不及，狼狈地被密集的树根绊倒。
　　“恒昌公主已死，休要再行逆天之事。”隋隐一剑削去大半树杈，从天而降，剑指赵完。
　　被神兵利器指着，寻常妖物都要两股战战，赵完反而伸手握住，一个使劲，刺入胸膛，隋隐不解地将剑缓缓抽出，看着他踉跄地站起，走向树洞里的女人。
　　几只草蝴蝶轻轻将他凌乱的发丝扇开，赵完跌坐在地，恳求地看向南墨。
　　“这就是故事最后的结尾？”南墨蹲下，遗憾地确认道。
　　“我也是妖，求你，小墨。”
　　剖开虎妖的手这次也干脆利落地剖开了他的。
　　可惜，那一剑刺中了他的灵核。

　　将十几个人从幻境中唤醒，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南墨应付了一番大家的热情，带着一大筐的食物，坐在村头的大树下。不一会儿，隋隐从树后走出，从中挑了李子，说：“星君想见你，沿着河岸向南走，我在这等你。”
　　“怎么她不来见我，要我去？”南墨啃完一个地瓜，斜睨他一眼，“知道了，我是妖嘛。”

　　恒昌河流到这个村子已经趋近平缓，因此有一大片覆着浅水的河滩，瑶光星君转身，待人走近后，道：“恒昌城之事，多谢南姑娘相助。”
　　瑶光，资粮万物者也。天上遥遥的星辰，应时而降。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世情缘。
　　“南姑娘，听隋将军说，你有很多话要和我说？”瑶光星君打破平静，开口道。
　　“赵完，他说天火是他引起的，龙脉之力是他拿走的，那些人也是他杀的。”
　　星君淡淡笑道：“南姑娘觉得不是？”
　　南墨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妖星到底是什么？”
　　“隋将军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的，”瑶光星君思索了一下，道：“妖星天降，于人世，于仙界并无好处。”
　　恒昌公主已死，现在是瑶光星君了。南墨忽然瞥见一点荧光缀在星君的腰带上，“星君，这是......他？”
　　“本君欠林复良多，所幸还能回报一二。”
　　那被劈碎又以丝线拼合的灵核倔强地闪着光，一丝微笑爬上南墨的脸，语气也轻快起来：“还不知道那一世，星君名唤什么？”
　　“那时，本君名唤林默，沉默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