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针》南山骨

57、第 57 章

　　不知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把军刀上没检出任何指纹，但从刀缝根部极难清洁的地方检出了鲁米诺反应。化验后，与拆迁区虐杀案中被片成肉片的受害者DNA一致。刀锋宽度与那被割喉的受害者脖子上的伤口也吻合，基本可以断定这把维氏德莱蒙就是拆迁区虐杀案的凶器之一。

　　至于余司岸是否是“9·29”案的凶手，暂时证据不足。照片有可能是从别处获取的，凶器虽是同款军刀，但这个型号的军刀入手不难。网购途径大把，仅此断定就是“9·29”案的凶器，缺乏能与之相佐的证据。监控画面中显示的余司岸的身高体貌倒是与“9·29”的凶手有些相似，但凶手行凶时没有露脸，仅靠身型相似难以用作决定性证据。

　　而且，把凶器藏在悬挂窗帘的罗马杆上这一点，也很蹊跷。余司岸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凶器藏起来而不是直接销毁？会有藏匿行为，证明他知道凶器有暴露风险，既然如此直接丢弃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所有的疑问都落在了陈东玮身上。石行舟看了这两天的口供记录后，亲自对他进行了审讯。尤其针对口供中涉及余司岸个人行为习惯的部分，再三进行确认。

　　陈东玮说，余司岸是右撇子。拆迁区的案子是他二人一起做下的，他负责替余司岸劫人，余司岸负责动手虐杀。目标的选择来自午门网的悬赏单。他与余司岸都是在午门自学成才的杀手，会根据金主要求对目标进行追杀。若限定死亡方式和时长，则赏金会更高一些。

　　拆迁区的三位受害人中，两人是目标，另一人是金主。而这位金主，同时又是另一位金主指定的目标。余司岸接了前两人的击杀悬赏单，陈东玮接的悬赏目标正是余司岸的金主。两人本就相识，杀手之间有自己的关系网。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于是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将游戏的刺激程度再提高一些。直接让金主亲眼目睹自己悬赏对象的死亡过程，完成交易后，再由陈东玮完成悬赏任务。如此一来互不耽误，且有更多乐趣。

　　至于元宁市的案子是不是余司岸的活他不清楚，但从现场照片显示的作案手法看，确实是余司岸的风格。余司岸和他不同。他纯为钱，而余司岸是冲动杀人的惯犯，目标选择全凭心情。按陈东玮的说法，他对余司岸只是久闻大名，此次是第一次见。

　　“余司岸在午门杀手组织里很有名吗？”徐成问道。

　　“何止，他在整个东南亚的杀手行业都红透半边天。传言他在一年前达成了杀手界无人取得过的成就，短短三天内虐杀三名警察。此后他的身价就一直是杀手界的天花板，再没人能越过去过。”陈东玮垂眼看地面，语气平淡地说道，事不关己的模样。

　　徐成立即侧目看了石行舟一眼，见他没什么明显表情，于是继续说道：“把你听到的传言详细说说。”

　　陈东玮抬起眼，倾身向前，语气放得异常缓慢：“怎么，对同行会成为杀手的目标感到意外吗？说实话，意外的不止你们，我在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太神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般干我们这行的轻易不会动警察，开再高价钱都不会干。不是杀不了，而是杀完以后的麻烦会没完没了。如果不是急用钱，没人这么干。据说起初只是网上几句争吵，对方大咧咧表明警察身份，并且扬言迟早要收拾他。他是个疯子，一个天才型的疯子怎能忍受挑衅。于是不久后就有了这个传闻，轰动整个杀手界。太他妈爽了！哈哈哈哈……”

　　石行舟面色如常，只静静等着他笑。

　　徐成没这么好涵养，抬手一拳狠砸在桌面上。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陈东玮，周身都绷紧了，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杀人。

　　陈东玮敛了笑意，转而露出一副惊讶神色，说：“发什么火啊？我都这么配合你们了。问什么我答什么，还要怎样？”

　　“讲你知道的就行，废什么话！”徐成怒道，再度捶了一记桌子。也是现在正式审讯必须录像，否则他立马打得陈东玮这辈子都笑不出来，“他怎么杀的，具体经过说出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传言嘛，真假都不一定，听个热闹。”陈东玮微微后仰着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唇边难得带笑。不知是不是徐成的恼怒取悦了他，他此刻似乎心情很好。

　　“你就这样将午门的消息透露给警察，不怕下一个悬赏目标变成你自己吗？”徐成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

　　陈东玮嗤笑一声，“和被你们判死刑有什么差别吗？”

　　徐成点点头，确实没机会让他被追杀，除非有人能直接杀进警局。所以林沛应该是想多了，陈东玮硬扛着不招完全没意义。不管他在警察面前说过什么，午门杀手组织都不可能让他活着。配合警察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将功折罪，死刑改无期也不是绝无可能。

　　“把你午门的账号密码写下来。”一直沉默的石行舟突然开口道。

　　陈东玮一愣，张口想说什么，又犹豫半天没说出来。在徐成将笔和纸放在他手边时，他才硬邦邦说了句：“不可能还上得去。从我被警察控制的那天起，我的账号肯定已经被注销了。”

　　“你只管写，哪那么多废话！”徐成站在他身侧敲了敲桌子，催促道：“快点！”

　　陈东玮抿抿唇，慢吞吞地写下两行字，日文。

　　“谁指使你杀余司岸的？”石行舟的声音很低沉，吐字缓慢，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般砸在陈东玮身上，砸得他浑身一颤。

　　“没人指使。是他自己找死。”陈东玮阴测测地说道，微收了下巴，双眼死死盯着石行舟。

　　“杀手界的天花板，要挟你一个拿着枪都不敢开的小鬼？”石行舟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轻烟升起，绕着审讯室屋顶的灯光转了两圈后消散了。

　　“谁像他那么疯动不动杀警察。他不过是觉得我好欺负，合作一次后就想当老大，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他逼我跟着他干！妈的，老子不是为了给人当狗仔才进这行的！”陈东玮愤恨地呸了一声，嘴里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闻言，石行舟轻笑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方才因过于用力而被握出指甲印的掌心。四个月牙似的红痕，深得快破皮。他缓缓搓了搓掌心，极力压下颤抖，在听见陈东玮提及“9·29”案时便一直遏制不住的颤抖。愤怒的、恼恨的、痛苦的，那一瞬间奔涌而至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再度卷入失智的深渊。

　　想要击溃和杀死什么东西的冲动如此强烈，强烈到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付诸行动。

　　原来如此，这就是动机。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他已经知道和凶手在产生冲突的人是谁了——林子健。

　　林子健最后一个进入船舱，却是第一个被杀害的人。没有虐杀，干脆利落地一刀割喉。因为林子健知道凶手是谁，有可能会暴露凶手来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被灭口。而林子康之所以能活下来，大约和林子健毫无反抗地赴死有关。

　　他们的命是他的勋章，是这些杀手想摘又不敢摘的最高荣誉。他摘了，于是一战封神。

　　——简直荒诞。

　　石行舟站起身，下颌骨因过于用力地咬合后槽牙而不住地突出，撑着桌沿的手背鼓起一条条交错的青筋。见状，徐成立即将石行舟半拖半抱地推出了审讯室。

　　“那本相册上有没有余司岸的指纹？”石行舟克制地问道，唇角带着颤。

　　“没有。”徐成立即回答，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石行舟没有接水杯，只摸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说道：“所以，能证明‘9·29’案的凶手是余司岸的唯一证据，只有陈东玮提供的传言。”

　　“确实，”徐成皱眉，“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陈东玮说漏了一件事。”石行舟已冷静下来，将烟灰缸移到自己手边，“他说余司岸有拍照的习惯，也知道那本相册的存在，却依然说‘9·29’案真假不确定。如果这两件事都是真的，明明可以相互佐证。”

　　徐成恍然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找网侦用陈东玮的账号进入午门，对比相册中的照片是否在网站上出现过。一张都不要漏。如果这个账号已经锁定，就用之前那个被害人的账号上去，把陈东玮账号下的所有留言全部找出来过一遍。包括交易记录和私信，看看有没有能佐证他证词的内容。”石行舟想了想，继续安排道：“联系俞长安，问她要黑客的联系方式。”

　　“是！”

　　徐成应道，转身要走时又被石行舟叫住。

　　“把刚才的审讯录像拷贝一份给我。”